黃泉路上,是往奈何橋走去的魂靈。魂靈不停往前走,而一直沒有動的是三個人——李簡、傅安, 還有那名抱著孩子的少婦。此刻,少婦已朝傅安跪了下來。星河映進了她含著淚的瞳孔,讓她看上去愈發可憐。傅安歎口氣,看向她:“你妄自打開冥界之門, 以犀角照鬼, 自會受到嚴懲。此時收手,為時不晚。你當真要執迷不悟?”“可是我的孩子他……他……”少婦抱緊懷中的孩子。“你們這輩子終究沒有做母子的命。他也是執念過深。你知道你的丈夫是被誰害死的嗎?就是這個孩子。”傅安道。“怎……怎麽可能……”少婦瞪大眼睛。“你先迴去,這孩子的魂魄交由我來處理。詳細的事後, 稍後與你分說。”傅安拂袖, “我會讓他逃脫這層枷鎖,信我。”說到這裏, 傅安也不跟少婦多囉嗦,先施出一招, 隔空舉起她手中的孩子, 納入自己懷中,再打出一個符印、落在她腳下。少婦哭泣, 但轉瞬已消失在符印中。李簡知道,她這是迴人界了。“飛景真人,你是要來找什麽?”傅安看向李簡,問道。“你可知道五大神器?”李簡問。“倒是聽過。你來這裏……是想找火鐲?”傅安反問。“對。”傅安竟然知道冥界跟火鐲的關係, 想必是對其下落有一定的了解。故而李簡頗為欣喜地看向傅安,“你知道它在何處?”“應該說……我隻知道它的部分下落。”傅安卻是這麽說。“何意?難道說……”李簡蹙眉,“它散落了?”“看到那片星河了嗎?”傅安揚起手,指向星空,“我們是可以到達那裏的。冥界不分天地。人若到達那裏,可以直接站在那裏,天地會倒轉,現在路兩旁的彼岸花,便會成為那裏的星星。”李簡明白了傅安的意思,隻聽傅安又說道:“人有人運,鬼也有鬼運。那片星河就決定了鬼的命運。至於火鐲,它是決定人界命運的人。我聽說,當年是星河出現問題,冥王從神界求來火鐲,將它懸掛在星河之上,代替星河把控了一段時間的鬼命。”“後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火鐲碎了。它落在了星河上,開出七朵花。這種花是黑色的,叫命運之花。”傅安道,“我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我師父從這裏取走過一朵。他將那朵命運之花帶往人家,隨後贈與了別人,他也不知下落。而現在還在冥界的,有四朵花。另外三朵,都不知去向。”李簡聽到這裏,皺眉道:“所以,首先要集齊這七朵花,才可能讓火鐲複原?”“對。”傅安點頭,“星河那裏有人看守,你我輕易取不得。時辰差不多了,等把我這孩子的靈魂解決完畢,我們走吧。”“行。”李簡知道,也不知傅安師父是何方神聖、當年竟能從這裏取走一朵命運之花。但既然冥界派專人看守這七朵花,多年來西華魔人也沒有得手,想必這看管是十分嚴格的。畢竟,這是跟整個鬼界秩序有關的花。此事到底需要從長計議。李簡當下,也隻有先答應跟隨傅安迴蘭花崗。傅安於是看向懷中的孩子。“你投胎三次到她身邊,可見你注定不屬於人間。如何,是否需要我去給鬼差說說,讓他們收了你做跟班。”傅安懷中的嬰孩聽到這句話,第一次睜開了眼睛,瞪向了傅安,好像十分不滿他的迴答。也就是這個時候,李簡才發現,這孩子的雙眼竟各有一朵黑色花瓣。“你竟……怪不得一開始我看不太清你的命數。原來你竟是一朵命運之花。”向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傅安也不由有些驚訝。轉瞬,傅安不再遲疑,咬破手指向嬰孩的眉心點去。刹那間,嬰孩的肉體化為烏有,而他恢複了靈體的模樣。他從傅安懷裏掙脫,怒目看著他。“誰要你這個道士多管閑事!我要去找我母親!”嬰孩說完,小小的身體竟漂浮在半空中,立刻逃亡了人界。“我們走!”傅安拂袖,帶著李簡迴到蘭花崗。兩人追著這一對母子去往冥界、又迴到這人界,倒像是白跑了一趟似的。蘭花崗,還是最南方的這戶人界。少婦正坐在院子裏的地上哭,須臾她聽到一個聲音:“娘親!娘親!”少婦又驚又喜,“娘親在這兒呢!在這兒!”少婦起身,可是一時竟找不到她的孩子。她是陰陽人,但修為不高,成人的靈體她能輕易看到,但對於嬰孩的靈體,她還是難以看清。於是少婦立刻跑迴家中,果然,那隻犀角竟然熄滅了。少婦點燃燭火,想重新點燃犀角的時候,傅安和李簡出現在房中。傅安並沒有阻攔少婦的動作。於是,犀角重新明亮,院中刹那出現了那個孩子的身影。少婦立刻跑到院中,與孩子緊緊相擁。“見這孩子竟是一朵命運之花化靈而得,我已猜出這一切的緣由。”傅安看向少婦,道,“他是神器的一部分,肉體凡胎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夭折。可是因緣際會,他當過一次你的孩子之後,竟不舍得離去,所以一次一次地投胎到你的身體裏。”少婦聽到這裏,隻穩穩抱住懷中的孩子,她眼淚流不斷,但她沒有言語。見到這裏,似乎是察覺勸少婦已經勸不動,傅安抬眸,看向她懷中重新閉上瞳孔的嬰孩,說:“我能看到這裏發生過的畫麵,是你殺掉她的三個丈夫、也就是你每次投胎的親生父親,為什麽?”李簡聽到這裏,也不由想——難道是這孩子對母親的占有欲過強所致?他太喜歡母親,不僅次次投胎到這裏,乃至不願意其他男人、甚至父親靠近她?嬰孩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卻是說:“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質問我?你不是能看到一切嗎?你再看啊?”聞言,傅安再度咬破手指,畫下一個符,然後繞著房子走了一圈,好似真能看到這裏發生過的所有事一般。半晌,傅安睜眼,看向少婦。“你叫卓柳兒,是嗎?”卓柳兒聽到這裏,點了點頭。“不錯。”“你第一個丈夫,叫陳宏?”傅安再問。“確實。”卓柳兒再度點頭。此刻,仿佛施這種術法太消耗傅安的體力,他的額間已出了汗。傅安沉吟片刻,再道:“陳宏是個打獵的獵戶。我看到一個畫麵,你和陳宏白天在爭吵。他和一個叫什麽劉嵐的人在一起了。你不許他要二房……我看到,晚上他拿起了刀……似乎是想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