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老思想”, 覺得女孩子不應該拋頭露麵,就是怕女兒不肯接受, 覺得丟臉。誰知道女兒一口就答應了, 還說早就覺得時邁百貨的售貨員挺製服漂亮,可惜沒處買, 這下真能穿上了。傻丫頭還挺高興, 美滋滋地打了包,就住進了七重天飯店的“女子訓練營”。這個訓練營可不準帶傭人進去,為此, 很多持外卡的佳麗都有所抱怨,但是喻老爺可半點不為他女兒操心——他家黑囡囡可能幹呢。包括喻美惠在內的十名“外卡選手”不用參加海選,就能進入“二十選十”的淘汰賽——其實是三十選十。另外二十名佳麗們是正兒八經海選選上來的,她們這十個是家裏花了錢塞進來的。一開始黑囡囡還質問他老爸,為啥不直接買個冠軍,來的更方便。嘿,她爸爸倒是想,但是他爸爸沒有人家羅家有錢呀。本來以為登了一次台,和那個什麽“飛龍”的小明星也合過影了,女兒的明星夢也過癮過的差不多了吧,誰知道女兒居然還殺進前十了。比賽當天他還特意放下工作,去時邁百貨現場看了。眼前一排水靈靈、白嫩嫩的姑娘裏頭。隻有他女兒又高又黑地站在中間,露齒一笑,顯示出兩排白到發光的牙齒,那真是非常之打眼。人家小姑娘展示才藝都是什麽江南小調,蘇州評彈,不然就是鄒璿兒的新歌。他女兒開口就是一段河南梆子(對,喻老板祖籍河南),氣拔山兮力蓋世的,和別人根本不是一個路數上的。本來以為肯定被淘汰了,誰知道三個評委都給了“yes”不算,那個叫什麽“飛龍”的,她女兒之前喜歡的要死要活的男明星,還特別誇她有“英雄氣概”,把小姑娘美的哦,當時就在台上蹦起來了。然後“黑妹小姐”就順利進了前十。“外卡選手”裏除了她,就剩下“香妃養容膏小姐”了。“十進五”的時候,所有的“外卡選手”全軍覆沒。哪怕“黑妹小姐”和“香妃養容膏小姐”的爸爸們花了重金,分別買了幾百本雜誌投給自己的女兒,也沒能阻止她們被淘汰出局。淘汰就淘汰吧,反正女兒也開心過了,喜歡的大明星也見過了,還不小心和老馬家的女兒在廁所裏打了一架,總算沒什麽遺憾了。可誰知道呢,自己的女兒居然被“複活”了。老喻舉雙手表示——這次我真的沒有買選票,他家黑囡囡的“複活”資格,是上海的老板姓一票一票投出來的。眾所周知,“複活賽”的選票是隨《新聞報》一起發售的。和印刷量不超過一萬本的《時邁smart》雜誌不同,作為上海灘僅次於《申報》的《新聞報》,每天的發行量都是十萬打底的。也就是說,當天至少發售了十萬張的“複活卡”。經過差不多一個禮拜的統計,最後排除了假票,無效票後,眾人驚奇地發現,有兩位選手的得票最高,而且票數一致。統計結果當天直接在“天外天廣播台”對著全上海的觀眾直接播送了出去——第十一號佳麗鄭繡,和“黑妹牙膏小姐”喻美惠因為“複活票”票數相同,需要進行加賽。而“加賽”的內容——就是“冬季上海慈善幼童臨時保育院籌款義賣大會”。眼看天氣越來越冷,流落到上海來的孩子也越來越多,可以說滿街都是流浪的“小三毛”。上海幾個床位有限的福利保育院已經無法接納更多的孩子了。進入公曆十二月,第一場初雪比往年來的都要早,沿街凍死的孩子不計其數。“普善莊”沿街收屍,每天都能裝滿一車的小棺材,拖到閘北和寶山的義莊直接埋掉。就連白鳳凰的慈善女童學校門口,每天打開門都會看到一兩個被丟棄的女童。有些更慘的是大的女童懷裏抱著一個小的,懵懵懂懂地迴頭,還跟校工說自己隻是坐一會兒,爹爹一會兒來接她們。羅夏至一方麵以時邁百貨和七重天飯店的名義,給現有的保育院捐款捐物。另一方麵,也希望通過此次義賣會籌集善款,在農曆臘月到來之前,盡快在閘北、普陀等地區,搭建起幾個臨時的保育院,收容更多的孩子們。因為是善行,而且打了“時邁選美”大賽的名頭,有很多滬上的商家們紛紛響應,免費拿出了自己的庫存參加義賣。就連一向吝嗇的摩登百貨,也參加到了此次共同義賣的活動中,宣布當日他們也將捐出全部營業款。顧翰林不止連續以“群力”為筆名,為這次義賣造勢,說時邁百貨此次選美比賽是“人美心善”之典型,絕非“隔江猶唱後-庭花”之“商女”。他本人更是近期不斷揮毫,寫了不少大字,行草皆有,準備在義賣會當日拍賣。既然和選美的“複活賽”掛了鉤,比起一般的義賣會,這場在時邁百貨公司中庭舉行的義賣活動當日吸引了不少的人潮。準備過年采購的人們一來看看有什麽想買的,購物之餘還能行善,二來也是想來看看這兩位佳麗們,準備如何爭取這“+1”的名額。“來,瞧一瞧看一看啊!牙膏免費不要錢啊。在本櫃台買任意產品,都送‘黑妹牙膏’一隻。買的多送得多。”站在高高堆起的貨物上,喻美惠小姐拿著一隻鐵皮喇叭,一手插在腰上,精神奕奕地招唿著,“牙膏都是我爸爸讚助的,我爸爸是‘黑妹牙膏’的老板!來呀!瞧一瞧呀!”“她怎麽穿的是男售貨員的製服啊?”趴在樓上欄杆往下看,羅夏至驚奇地問道。“喻小姐說她是短頭發,穿褲裝更颯爽,所以今天早上就問我們要男裝穿。”黎葉在旁邊解釋道。“她那叫短發麽——她那剪得比我都短了了好麽。”羅夏至哭笑不得。這“黑妹牙膏小姐”上迴比賽被淘汰後,哭的一塌糊塗。搬離訓練中心第二天,就把自己留了十多年的長發給剪了,差點把喻老爺嚇出心髒病。誰想到現在居然還有“複活”的機會,於是頂著一頭比男人還短的頭發,穿著一身淺灰色製服的“黑妹小姐”又來到了賽場——結果發現自己好像比之前更受歡迎了。“民國人也喜歡‘中性風’?”羅夏至趴在欄杆上自言自語,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唱京戲的,唱越劇的,可不都是男花旦,女小生最紅麽。“黑妹小姐”轉變形象後人氣激增,沒毛病!“這位‘黑妹小姐’倒是拋得下麵子吆喝。我本來以為這種‘女小開’、‘女公子’都扭扭捏捏放不開呢。”羅夏至衷心讚道。不說別人,就他家的那位羅婉儀女士,絕對做不到這一點。他家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是學生會的會長了,又矜持又驕傲。小時候因為愛笑所以小名是“笑笑”,如今要看到她的笑臉那可是有點難度了。他覺得不好,家裏的傭人倒是欣慰得很,說這才是大家族的小姐該有的樣子,高貴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