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的二哥也好,那位大椿商社的二嫂也好,怎麽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沒有證據,他也不能胡亂指責。沒想到才沒多久,這個之前總是跟時邁百貨作對的作者“孤寒”居然為他們仗義執言了。“以前我罵他太狠了,我反省。”收起報紙,顧翰林真心實意地說道,“這個人是有錚錚鐵骨的‘真文人’。希望這次申報的社長也能不畏懼日本人的威逼利誘,將孤寒的真實身份保護好。”“不管這次的事情,是不是你二哥又或者是他背後的日本人派人做的……阿樂你不能再留在身邊了。”關於孤寒和顧翰林的筆戰,羅雲澤也略有耳聞。讀書人用筆作刀的那一套他不關心,但是商場的爾虞我詐卻是他最熟悉的。羅沐澤,賀蘭,羅敏敏,還有阿樂,他們明顯是一個陣營的。不管阿樂是主動還是被動被利用,在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後,他已經不能再坐視這個人留在羅夏至的身邊了。“我想利用阿樂,做最後一件事……”羅夏至垂下眼瞼,緩緩說道,“我要——演一場戲……”一場大戲。————————————————去年年末,上海灘突然風雲變幻,任是誰都想不到那麽叱吒風雲的羅家,居然在經曆了一場大火之後,一下子頹敗起來。首先病倒的是羅家的三爺,那個聰明到了極點的年輕人,時邁大百貨的締造者。在親眼目睹了自己那麽多年來的心血被一把大火燒掉之後,可能是因為慧極必傷的原因,羅三爺居然一病不起了,連火災後的新聞發布會都不能出席,引得外界議論紛紛。火災第二天,來到時邁百貨發布新聞的,是羅家的大老爺羅雲澤。這位羅氏的掌門人宣布,即日起將對整間百貨公司進行重新裝修調整,曆時三個月。在此期間內,時邁百貨由羅氏商行托管,所有員工的基本工資照常發放,雜誌社因為辦公地點不在百貨大樓內,依然正常經營。之後將會加強員工的防火意識培訓和巡檢力量,歡迎大家三個月後在蒞臨時邁百貨。宣布完了這些消息,羅家大爺就翩然而去,隻留下一個百廢待興的工地現場和頗為失望的大小報紙記者們。時邁百貨和羅夏至可是他們最重要的新聞來源,如今時邁百貨變成工地,羅三爺不見人影,簡直是新聞界的巨大損失。沒有新聞來源,某些小報記者幹脆就開始不具名的瞎寫。以不怕把事情搞大,就怕沒新聞就沒銷路的姿態,捏造炮製了一係列駭人聽聞的小道消息。有的仗著自己是匿名馬甲,指名道姓地說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陰謀,為了給即將開業的櫻花百貨掃平道路,所以派人火燒時邁百貨,和“孤寒”的那片文章遙相輝映。結果真的有被煽動的群眾跑去櫻花百貨工地抗議,急的日本人出麵臨時開了一個澄清發布會,再三聲明自己的百貨公司將以銷售日貨為主,和以銷售國貨的時邁百貨打不到一塊去——然後這群人轉去向摩登百貨抗議去了!反正時邁受損,得益的不是櫻花百貨就是摩登百貨嘛。氣的李家二兄弟吹胡子瞪眼又哭笑不得。有的則根據“部分知情人”處得來的傳言,說羅家三個老爺之間關係不和——證據是尚未結婚的羅三爺居然搬出去住,因此有“分家”的嫌疑。而剛迴國的二房也是在外居住,進一步證明羅家已經分崩離析,兄弟離心。這場家產之爭就是因為二房迴國挑起的。最後的結果是羅家大爺漁翁得利,得到了百貨公司的經營權,羅三爺徹底失勢,如今被軟禁在羅公館,門都不能出了。還有得記者腦洞簡直堪比黑洞,說有女子愛慕羅三爺,求而不得,所以買兇放火,就是為了給羅夏至一個深刻的教訓。此言一出,讓那些在公共場合明確表示過對羅夏至有好感的小姐們紛紛噤聲,以證清白。尤其是曾經和羅夏至相過親的,那位前清道台家的黃小姐,直接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時隔六年這位小姐別說結婚了,就連孩子都生好了,居然還要遭遇這種緋聞簡直是莫名其妙。更不要提什麽林蘇珊之類的暗戀者了,她們紛紛交起了新的男朋友,以強烈的姿態表示和羅夏至沒有半點曖昧關係。於是幾個月後重新迴到社交圈的羅夏至發現自己突然變得不那麽吃香,讓顧翰林意外撿了便宜的結果,那就是後話了。╮(╯▽╰)╭而在當時的情況是,聽說羅夏至沒有返迴羅公館,而是在“夏宮”休養,這群記者幹脆天天跑到夏宮門口蹲點,企圖從進進出出的下人和醫生的口中了解一點內幕。要知道,上海灘的太太小姐們,對於羅三爺的關心,可不亞於她們關心電影男明星呢。這天阿樂正耷頭耷腦地往門外走,一出來就被一群記者給包圍住了。“請問你是不是羅三爺的司機啊?請問羅三爺身體怎麽樣了,他已經足足有半個月都沒有出現在社交圈了。”“請問三爺生的是什麽病?是身體方麵的還是精神方麵的?請問他還能繼續工作麽?”七八個記者記者一擁而上,一連串的問題把阿樂都給問蒙了。“少爺……”“嗯?”“在家看書呢……”他吞了吞口水,害怕地倒退了半步。“請問是什麽書呢?是經營相關的,還是感情相關的?”“能看書是不是說明羅三爺的身體其實已經恢複的不錯了呢?他果然是被軟禁起來了麽?”“少爺看的英文書……我看不懂。”阿樂搖搖頭,誠惶誠恐。有的記者還要發問,突然有人跑了過來,大聲叫道,“大家別蹲在這裏了!最新消息,蝴蝶蘭的前男友和現男友在仙樂斯打起來了,據說頭破血流,大家快去追啊!”話音剛落,蹲守在夏宮門口的十幾個人一下子全部聞風而動,刹那間全都不見了。阿樂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按照既定的路線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