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梅迪奇……盧米安一邊於心底重複這個姓名,一邊望向那位“鐵血十字會”的成員,對他突然出現全名有點詫異。


    在加德納.馬丁召集的聚會裏,阿不思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姓什麽,而加德納.馬丁也沒有對此做過介紹,現在,他麵對普伊弗.索倫,竟然報了全名。


    這是為了偽裝得更真實?盧米安的目光掃過阿不思的臉龐,發現他在普伊弗伯爵說出“梅迪奇”這個姓氏時,完全沒有掩飾自身的嘲弄,仿佛在嗤笑這位索倫家族的成員。


    “夏爾.杜布瓦。”盧米安伸出右手,禮貌地通報了自己的姓名。


    阿不思相當隨意地和他握了握,目光裏帶著明顯的笑意。


    他說道:


    “我聽過你的名字,一位慷慨的藝術讚助人。”


    這位“鐵血十字會”的成員在“慷慨”上發了重音。


    “那主要得感謝我的讚助人。”盧米安一語雙關。


    在別的賓客聽來,他說的“讚助人”是他的父親,是那個有錢的家族,而阿不思作為“鐵血十字會”的成員,自然會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普伊弗.索倫和盧米安寒暄了幾句後,引著他來到沙發區域。


    這次聚會的參與者不多,都是熟麵孔,包括普伊弗的表妹愛洛絲、小說家阿諾利、畫家馬倫、評論家安永和詩人伊萊特。


    等眾人閑聊了一陣,就著紅茶吃了些點心,普伊弗伯爵環顧了一圈,


    笑著提議道:


    “我們今天來一場冒險怎麽樣?”


    “冒險?”阿不思抬頭望了眼天花板,略帶嘲笑地反問道,“臥室內的冒險嗎?”


    他的意思是紅天鵝古堡雖然不小,鼎盛時期能住一個家族的主要成員並駐紮幾百名士兵,但沒有適合冒險的區域,總不能大家去臥室:


    一場有特裏爾氣質的冒險吧?


    這樣的調笑讓所有人都變得歡樂,普伊弗.索倫輕咳了一聲道:


    “你們或許不知道,紅天鵝堡同樣有龐大的地下區域。


    “在它修建的那個年代,首先需要考慮的是戰爭上的作用,沒有容量很大的地窖和關鍵時刻撤離的地道顯然是不合格的。


    “這幾百年裏,我每一代先祖都有修葺或者擴建地下部分,讓那裏變得越來越像迷宮,越來越像某些恐怖故事的發生地,即使是我這種在紅天鵝堡長大的人,對那裏的了解也僅限於常用的部分。


    “我們這次的目標是,深入那座地下迷宮’,找到我某位先祖。


    免費領幣裏某個房間內的一頂伯爵冠冕,它鑲嵌著很多紅寶石,你們一眼就能認出來。


    “找到那頂伯爵冠冕的人將是今天的國王。”


    深入“地下迷宮”…….盧米安腦海內霍然浮現出了一幕幕場景:


    紅天鵝堡內不斷自殘的人們.….


    來源不明的慘叫.….


    被無數根白色蠟燭簇擁的青銅棺材....


    深紅近黑血管根根凸顯的手掌…….


    幹枯發黑溢出些許血液的心髒.….


    後麵的事物似乎就藏在地底某座大廳內!


    轉瞬之間,盧米安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普伊弗.索倫的試探真的來了!


    他控製住了打量四周的衝動,沒去尋找可能潛藏的加德納.馬丁,將目光投向了阿不思.梅迪奇。


    這位“鐵血十字會”的成員“嘖嘖”笑道:


    “聽起來很有意思,這是勇敢者的遊戲!


    他似乎是擔心別人反對這樣的冒險,搶先用話語做起擠兌:


    不願意參與的都是膽小鬼!


    普伊弗伯爵順勢補充道:


    “放心,你們要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返迴的道路,就拉響房間內的鈴索,會有仆人來尋找你們,將你們帶出地下。”


    “沒有問題。”矮矮胖胖的小說家阿諾利調侃著說道,“我其實很期盼出點什麽事情,那樣我將擁有卓越的寫作素材。”


    “比如,《阿諾利的最後一天》?”盧米安開了句玩笑。


    他已經參加過很多次“黑貓”藝術組織的聚會,知道小說家阿諾利、詩人伊萊特是可以調侃和嘲諷的人,他們完全不會因此生氣——前者的禁忌是不能誇別的作家,後者隻被因蒂斯的社會現狀和現實問題激怒。


    阿諾利喝了口紅茶,嘟噥著說道:


    “因蒂斯文學院的那幫老家夥會很喜歡這個題材。”


    見沒人反對,普伊弗伯爵站了起來,對所有賓客道:


    “我們分成兩組冒險,途中可以單獨活動。


    “一組由我率領,另外一組跟著夏爾,這是過去三個月內當過國王的“願意和夏爾一起的舉下手。”


    “我!”第一個舉手的竟然是阿不思.梅迪奇,盧米安還以為他會緊隨普伊弗.索倫以完成“鐵血十字會”的任務。


    普伊弗伯爵對此竟沒有一點意外,似乎這就是他期待的發展。


    第二個舉手的是這位主人的表妹愛洛絲。


    披著棕紅長發,同色眉毛柔順,偏褐眼眸明亮,臉蛋帶著些許嬰兒肥的愛洛絲笑著對盧米安道:


    “我之前每次都是充當夏爾先生的女伴,這次也不想例外。


    盧米安看了她一眼,微笑點了下頭。


    在他的認知裏,這位還不滿二十歲的小姐可不像外表那樣拘謹乖巧,天真純良。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到國王餅遊戲的參與者絕大部分都瘋了,自殘或殘害起別人,這裏麵僅有三個例外,那分別是盧米安自己,普伊弗.索倫,以及這位愛洛絲小姐!


    這麽一位藏著秘密的女士居然選擇跟隨自己去“地下迷宮”冒險,讓盧米安不得不懷疑她的真實用意。


    第三個舉手的是詩人伊萊特。


    拿著櫻桃木大煙槍的他理由很簡單:


    “這可是我的讚助人!


    剩下的小說家阿諾利、畫家馬倫和評論家安永隻能和普伊弗.索倫一組。


    他們隨即出了大客廳,來到一尊套著全身鎧甲的雕像旁,沿著位於附近,隻能供兩人並排而行的樓梯一層層往下。


    那樓梯牆壁斑駁,灰白黯淡,不斷地盤旋往下,周圍越來越安靜。


    走了大概三層樓的樣子,盧米安等人抵達了“地下迷宮”的入口。


    這裏有大量的壁燈,部分連接著煤氣管道,部分造型古典,燃著蠟燭,將整整五條甬道照得還算明亮。


    盧米安抬頭看了眼天花板,發現上麵的水黑色石磚沉睡在昏暗裏,縫隙清晰,表層略有剝落。


    “我們選這條。”普伊弗從牆上取下一盞電石燈,領著自己的隊員們走向最左側那條。


    盧米安弄好電石燈後,沒做任何思考,純憑本能地直行入正前方的甬道。


    他覺得這種情況下,仔細尋找道路反而容易錯失目標,靠著非凡特性的聚合與暗藏的“血皇帝”氣息,隨便走走更有希望遇到一些有價值的事物。


    選擇的理由是?”阿不思.梅迪奇的表情總是有點令人討厭。


    盧米安不甚在意地迴答道:


    “我相信命運的安排。”


    “我喜歡這個理由。”愛洛絲淺笑附和。


    詩人伊萊特抽了口櫻桃木大煙槍道:


    “我也相信,但前提是命運青睞我。”


    四人沿著甬道一路深入,看見周圍有一個個疑似儲藏室的房間。


    沒多久,他們抵達了一座燈光黯淡的大廳,這裏有三扇大門可以選擇。


    每扇大門上還用古弗薩克語分別寫著一個單詞:


    “希望”、“死亡”、“瘋狂”。


    盧米安早就放棄了思考,眼睛都沒眨地走向了“瘋狂之門”,將它推開。


    門後一片黑暗,隨著電石燈光芒的照入,出現了一尊又一尊栩栩如生的蠟像。


    這些蠟像有男有女,衣著或普普通通或精致華麗,皆露出了異常痛苦的表情。


    “水平不錯嘛。”阿不思抬起右手,很有輕蔑意味地拍了拍門口那尊蠟像的臉孔。


    愛洛絲側頭看了他一眼:


    “你媽媽沒有教過你什麽是禮貌嗎?”


    阿不思笑了起來:


    “我沒有媽媽。


    愛洛絲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麽迴應。


    他們身後的詩人伊萊特頗為欣賞地咕噥道:


    “以前有人造謠我和某個寡婦偷情,我就偷偷散布流言,說我拐騙了議員的女兒,疑似謀殺過一個商人,曾經與人肉餡餅的傳聞聯係起來,周圍的鄰居總是神秘失蹤。


    “隻要我不在乎名聲,並且主動地破壞名聲,就沒有人能站在道德王座上對我指指點點。”


    不愧是詩人……盧米安暗自讚歎了一聲,提著電石燈,率先進入了這個站滿蠟像的房間,目的地是房間盡頭的出口。


    偏黃的煤氣壁燈照耀下,那些蠟像仿佛具有生命,以旁觀者的沉默姿態望著盧米安他們,營造出了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盧米安迴想起了曾經遭遇過的蠟像襲擊,感覺這裏的每一尊蠟像都能突然活過來,撲向自己等人。


    難以言喻的靜默裏,阿不思.梅迪奇打破了這種氛圍。


    他語氣輕鬆地對愛洛絲道:


    “你是普伊弗的表妹,應該不姓索倫吧?”


    “對。”愛洛絲坦然承認。


    阿不思隨口問道:


    “你是哪個家族的?”


    愛洛絲側過腦袋,看了阿不思.梅迪奇一眼,然後又望了望前方的盧米安,臉帶笑意地迴答道:


    “我的全名是:


    “愛洛絲.艾因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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