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也被“魔鬼”拉著的馬車和亡靈們的反應驚到,一時忘記掙紮,被無形的巨掌又推了十幾秒才停下。


    雖然馬車越來越遠,但他靠著鷹一般的視力,還是看清楚了車上那位女性的模樣。


    她褐色的長發高高挽起,棕色的眼眸美麗而明亮,淺淡的眉毛略顯稀疏,身穿清新的綠裙,頭戴花朵編成的桂冠,氣質高雅而威嚴。


    普阿利斯夫人!盧米安第一反應就認為車上那位夫人是行政官的妻子、本堂神甫的情婦。


    可仔細再瞧,他又覺得雙方有明顯的不同,不僅氣質相差很大,就連容貌也存在一定的區別:


    車上那位夫人五官更柔和更成熟。


    如果真要盧米安比喻,他更願意將車上那位夫人稱為普阿利斯夫人同父同母但大了七八歲的姐姐。


    此時,那位夫人端坐在“魔鬼”拉著的敞篷馬車上,於數不清的亡靈和死亡騎士簇擁下,向著遠方的山林奔去,就像在做某種奇妙的巡遊。


    奧蘿爾收迴了目光,快步奔向盧米安,邊跑邊喊:


    “趁機脫離這裏!”


    盧米安迴過神來,等到姐姐趕上,才邁開大步,蹬蹬逃向最近的荒野邊緣。


    沒過多久,兩人同時產生了一種穿過虛幻簾幕或是厚厚水層的感覺。


    他們眼前所見的場景隨之發生了變化:


    荒野如泡沫般消散,清澈的河水、兩岸的新草、綠色的樹木同時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對盧米安和奧蘿爾來說,這場景是如此眼熟,熟悉到他們無需辨認就做出了判斷:


    他們還在科爾杜村周圍!


    這是阿娃.利齊耶經常牧鵝的地方!


    迴來了……盧米安既不失望,也不驚訝,反倒帶著“果然發生了”的心態環顧四周。


    奧蘿爾喘了口氣道:


    “不管普阿利斯夫人是故意還是失誤,我們現在都不能返迴村裏。


    “繼續去達列日!”


    盧米安當即提議:


    “那我們到最近的草場去,那裏有條危險的小路可以下山,以我們的能力肯定沒問題。”


    “好。”奧蘿爾轉過身體就發力奔跑了起來。


    時不時向普阿利斯夫人借小馬騎的她對科爾杜村周圍那些高原草場一點也不陌生。


    盧米安見狀,緊跟在了姐姐身旁。


    對於剛才的遭遇,他既慶幸又恐懼。


    他完全沒想到普阿利斯夫人會那麽強大,竟然可以得到如此多的亡靈、“魔鬼”和死亡騎士追隨。


    當然,那未必是普阿利斯夫人。


    跑著跑著,奧蘿爾速度變慢了下來,唿吸聲越來越重,喉音越來越明顯。


    “怎麽了?”盧米安的體能還很充沛。


    這是“獵人”帶來的提升之一。


    奧蘿爾幹脆停住,大口喘氣道:


    “太累了,之前施法消耗了我很大精力。”


    盧米安毫不猶豫就說道:


    “那我背你,我還不累。”


    事情危急,時間緊迫,奧蘿爾也不矯情,點了點頭,走到蹲下的盧米安身後,趴了上去。


    盧米安先是取下身前的胸針,還給了姐姐,然後直起身體,蹬蹬蹬又跑了起來。


    “這是,神奇物品嗎?”他猶有精力提問。


    奧蘿爾怔了一下,嗬嗬笑道:


    “看來你懂得不少了嘛。


    “這確實是神奇物品,我叫它‘正直胸針’,可以製造神聖的陽光或是幫我點燃材料助我使用一個對付鬼魂類生物的秘術,但戴太久會讓人出現狂熱狀態,而隻要戴上,就會失去一些念頭,你知道的,戰鬥裏不道德的方法也許更管用,而這被它限製住了。”


    奧蘿爾頓了頓,沉聲問道:


    “你從哪裏獲得的非凡特性?”


    盧米安一邊奔跑,一邊斷斷續續地迴答:


    “那張權杖牌,不是讓我,在夢裏保持住了,清醒嗎?”


    “什麽權杖牌?”奧蘿爾一臉不解。


    哦,這是上個循環的事情……盧米安重新組織了下語言:


    “我在,老酒館,碰到一位神秘的女士,她給了我一張,權杖牌。


    “靠著那張牌,我在夢境裏,變得清醒,進入了一片奇妙的空間。


    “在那裏,我遇到了一些,怪物,得到了,‘獵人’非凡特性。”


    “‘獵人’啊……”奧蘿爾對這個因蒂斯常見的序列很熟悉。


    自語之中,她忽然低笑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麽。


    笑什麽……盧米安莫名其妙。


    奧蘿爾又問道:


    “那配方是誰給的?那位神秘的女士?”


    “嗯。”盧米安邊跑邊點頭。


    奧蘿爾歎了口氣道:


    “我的笨蛋弟弟也有自己的秘密了……我現在也沒法確認你說的是真是假,就當是這樣吧。”


    盧米安不忍姐姐失望,趕緊轉移了話題:


    “剛才馬車上,那個人是,普阿利斯夫人嗎?”


    “很像又很不像。”奧蘿爾說著彼此矛盾的話語。


    她斟酌了幾秒道:


    “既然你已經是非凡者,那我直接和你講吧,我的同伴,呃,就是那些筆友曾經提過一些事情。


    “他們說最近這幾年,在魯恩南部、因蒂斯南部和費內波特王國,出現過多次和剛才類似的奇怪現象,同樣有女士乘坐魔鬼,嗯,疑似魔鬼的生物拉的馬車於荒野山間巡遊,同樣有許多亡靈漫山遍野地跟在馬車的後麵,而一些掌握著相應秘術的非凡者也會趁機讓自己的靈離開身體,追隨馬車一段時間,這似乎能讓他們獲得某種奇妙的體驗,並得到一定的神秘學知識。


    “我有位同伴獲得了其中一位非凡者的筆記,裏麵提到那位女士叫‘夜夫人’,而筆記的主人從追隨馬車巡遊的經曆裏獲得了一份秘藥的製作方法,可以利用嬰兒的屍體製造隱身藥水。


    “據調查,不同地方類似現象裏的女士並不一樣,但事情都發生在深夜。”


    盧米安愕然道:


    “可現在,是白天。”


    難道是科爾杜村的異常帶來了變化?


    “所以我不敢肯定。”奧蘿爾迴想了下道,“也許是送娜羅卡去‘彼岸世界’這件事情帶來了不同,也許那片荒野就是‘彼岸世界’,‘夜夫人’們白天在那裏巡遊,夜裏出現於人類社會。嗯,結合那位夫人很像普阿利斯這點,我傾向於前麵那個猜測。”


    盧米安對這方麵的神秘學知識毫無了解,但直覺地認為姐姐的懷疑是對的。


    他沉默著又跑了一段距離,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為什麽,要犧牲自己,救我?我更希望,你自私一點。”


    “我很自私的。”奧蘿爾笑道,“當時我有考慮過拋下你自己逃,等我變得更加厲害了再幫你報仇,但我仔細想了下,發現即使把‘正直胸針’給你,教會伱使用方法,你也沒法幫我吸引住絕大部分亡靈,讓我有機會逃跑,隻有身為‘巫師’的我才能辦到這件事情。


    “在兩個人一起死和至少你能活下去之間做選擇,答案不用我說了吧?”


    做出這樣的抉擇哪有你現在說的這麽輕鬆……盧米安理智上可以接受,情感上卻不能。


    他悶悶說道:


    “還不如,一起死。”


    “你要是死了,誰給我報仇,誰來複活我?神秘學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奧蘿爾教訓起弟弟,“所以,我最後才會故意說點煽情的台詞,隻有這樣,你才能一直記住,不忘記努力複活我。”


    也是啊……盧米安漸漸有點認同姐姐的選擇。


    又跑了一陣,最近的高原草場已經能夠看見,而背著奧蘿爾的盧米安明顯感覺到了疲憊。


    他沒有停下來休息,鼓起餘勇,一口氣衝到了那片長著青青牧草的山坡上。


    這裏有多個牲口圈和窩棚,前者由石頭加樹枝圍成,地麵是夯實的泥土和壓平的糞便,一端有狹長的、隻能供一隻羊通過的出口,後者則類似原始的帳篷:


    先用石頭壘出一圈矮牆,留出門和排煙孔,再靠矮牆修建一排格柵,格柵的下半部分埋到泥土裏,上端支撐起木製的構架,而木製的構架上是草泥蓋的屋頂。


    這就是牧羊人們生活的地方,環境非常艱苦。


    盧米安不再背負奧蘿爾,領著她一路到了山坡另外一側。


    那條危險的小路就藏在下麵。


    望著需要跳七八米山崖才能觸及的道路,奧蘿爾對盧米安道:


    “雖然你現在可以攀爬,但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我直接帶你飛下去。”


    “好。”盧米安想試試離開科爾杜村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


    奧蘿爾一隻手抓住盧米安的胳膊,另一隻手灑出了銀色的粉塵。


    兩個人同時飄了起來,向著山崖下麵緩慢飛去。


    身在半空,盧米安腦袋突然一痛,仿佛被人重重砸了一錘。


    奧蘿爾也有了類似的反應。


    盧米安眼前迅速發黑,隻覺所有事物都變得支離破碎。


    …………


    刷地一下,盧米安坐了起來,看見了熟悉的木桌、椅子、書架和衣櫃。


    又迴到最開始了嗎……他若有所思地翻身下床,來到一樓,不出意外地發現奧蘿爾穿著那條輕便的藍色長裙,正在準備晚餐。


    “奧蘿爾,今天是幾號?”盧米安試探著問道。


    奧蘿爾瞪了他一眼:


    “叫姐姐!


    “你睡傻了嗎?今天是29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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