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兄為何一言不發?可是覺得張禦史所言有失?”


    歐陽澈如此鶴立雞群的一言不發,自然有人出言詢問。


    對於主戰派許多人來說,歐陽澈絕對是一個全新的麵孔,在一個月之前他們甚至還不知道歐陽澈是誰樣貌如何,可此時此刻,此人便能坐在他們的上座,眼看就是將來主戰派的中流砥柱核心人物,而這一點,隻要資曆比歐陽澈稍微高一點的人,心中都會有些嫉妒亦或說是不服。


    他們從不懷疑他們能夠繼續在朝堂屹立不倒,實際上就算是陳東,都覺得為了穩固朝堂,天子必然不會真的將主戰派打壓到極處,畢竟大宋損失的天下還需要他們這些人來收複。


    可是隻有歐陽澈明白,此刻他的心中,某種說出來便是大逆不道的問題,實際上不知何時已經在他的內心深深紮根。


    天子,真的能夠讓他們相信嗎?或者說,值得讓他們相信嗎?


    他的耳邊依稀想起李知時問他的那個問題,為何大宋在擁有一批如此忠臣的情況之下,依舊會走到這樣一個局麵,如今他們這些一心為大宋著想的臣民,卻成了那些奸臣的手下敗將?


    而這個問題落到實處,到了他們如今這個處境,那便是聖上,真的想要與金人繼續抗爭下去嗎?


    宋徽宗,宋欽宗二位如今已經被金人俘虜生不如死,原先後宮的嬪妃們更是被那些金人肆意侮辱,而到了如今的天子身上,這是一種仇恨的激勵,還是麵對兇殘的恐懼?


    主和派意圖南渡已經不是一個秘密,而天子的態度才是最讓他不安的,在這種情況下搖擺不定,實際上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天子在猶豫,也就是說明他沒有被仇恨激勵,而是開始懼怕,開始求存。


    而這種想法,若是沒有得到遏製,必然會無盡的延伸下去,將猶豫變成必然!


    一念及此,歐陽澈便在眾人的矚目之下站起身來,目光深沉的說到:“以在下之愚見,以如今之局勢,讓黃潛善等人自亂陣腳依然不足以改變局勢。”


    他的話讓在場之人一愣,之前開口詢問之人更是眼角一抽,然後緊跟著問道:“歐陽兄可否說說何以不足?”


    歐陽澈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夾雜的那種質疑,但臉上卻是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怯弱亦或是惱怒,在不知不覺之中,一直潛意識裏將李知時當作先人模仿的他,已然學到了幾分那種強壓之下依舊可以冷靜的心理素質。


    “各位可知聖上如今心中所想?如今看似朝堂局勢均衡,但實際上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朝堂之爭,而是生死之爭,國運之爭。”


    歐陽澈的這番話讓發問之人陡然嗤笑了一聲,“看來歐陽兄還是身入朝堂未久,不懂其中的慣例,以聖上之聖明,怎會讓我等去拚殺個你死我活?古往今來無數先例都表明,這樣行事無異於自取滅亡。”


    “是啊,緈兄說的正是如此,吾等抗爭隻是要為這大宋求得一線戰機,而不是在朝堂上攻訐對手而內亂,若是此時朝廷內亂,那麽這大宋天下當真就真的萬劫不複了。


    “我等附議,歐陽兄所言還是稚嫩了些,國之一事怎可意氣之爭?”


    “一介未有功名的小書生,就算如今入了朝堂也依舊脫不了窮書生的短淺目光。”


    如果說前兩人的話還留有餘地,那麽第三人就相當於是直接人身攻擊。


    而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受李知時轉告的李綱之托下,張所當即便打算站出來打圓場,而另一邊主位上的陳東自然也不會坐視在其眼前發生如此內訌之事。


    可正當兩人幾乎同時準備開口穩定局麵之時,歐陽澈卻突然開口了。


    “可歎,諸位都是澈在朝堂上的前輩,卻沒想到空有這一番曆練,到頭來卻依舊對這當今局勢一無所知。”


    什麽?


    聽到歐陽澈話,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陳東和張所都呆愣當場,畢竟在他們的印象當中,一直履行李知時要求韜光養晦的歐陽澈顯然是一個言辭不多,屬於那種穩重但欠缺銳氣的人,但如今其這番言論顯然和這種形象相差甚遠。


    而被歐陽澈如此迴擊的幾人更是瞬間麵色微紅,怒意上湧,剛想出言嗬斥,卻又聽見歐陽澈不給機會的接著開了口。


    “諸位既然不服氣,那便由澈來給諸位說到說到。”歐陽澈輕笑一聲,腦海中李知時曾經與他探討過的某些言論,如同活過來一般在他的腦海當中不斷湧現,在他看來,與李知時的交談顯然比在這裏和這群不知所謂之人議事要有成果的多。


    “諸君所言,無非是朝堂局勢需得保持均衡,不可一家獨大。這一點澈讚同,但不完全認可。因為在澈看來,所謂的平衡隻不過是太平時的權衡利弊之果,可此時此刻,金人已將我大宋江山侵占半許,如此境況之下,所謂的平衡隻不過是暫時的虛妄罷了。”


    “若是攻,則我等勝,黃潛善等人自當祭旗而死;若是退,則我等敗,為了穩定朝堂內外之風氣,我等主戰派為首者定當斬首,其餘人等定會盡皆被貶。”


    “而當今天下有多少能人異世,又有多少名聲不顯的大賢?聖上匆忙即位,所用之人盡皆舊臣,可其昔日門客心腹等人能力並不下於我等。”


    “我等去了,自然有人頂上來讓朝堂充實,但這主戰派,隻怕就是空有其表了。”


    歐陽澈的這一番話並不是他自己閉門造車想出來的,而是在於李知時平常的閑聊當中領悟到的,這番話與其說是他所說,不若說是李知時將意思表達出來他來複述,有時就算是他也會想,麵前這個男子究竟是從哪裏學來的如此見識,如此膽識氣魄。


    他依稀記得,李知時在與他談論此話題之時,隻用了一句話便將此刻整個大宋朝堂局勢變換給描述了出來。


    “如今局麵實則隻在於天子一人,黃潛善等善於察言觀色之人,不過是其尋找理由的借口,戰和之爭,實際上便是你們與天子的爭鬥,這種鬥爭,若是沒點氣魄,那麽便不會有任何取勝的機會。”


    腦海中迴想這李知時的話語,領悟其中含義的歐陽澈再次擲地有聲的說到:


    “若欲得與金人一戰之機,唯有徹底擊破黃潛善等人,讓聖上無路可選,唯有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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