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仍有些料峭寒氣,這對於一個才曆經流產的人來說不是什麽好事情。


    黎昔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睡過一場好覺了。


    她日日陪伴在米雅身側,看著她清瘦蒼白的臉頰、還有脆弱痛苦的眼神,隻要想想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便覺得胸口湧上一股難以阻擋的怒火,恨不得提刀去找始作俑者。


    但,有人比她更難受。


    距離臥室僅一牆之隔的書房內,濃煙烈酒。


    江丞知道不該在家中抽煙但他實在無法克製即將噴發的情緒,他抖著手,抽著煙,一根接一根的不停歇。


    陸廷錚站在他身後方靜靜看著他,不時提醒他該彈煙灰了。


    他絕口不提米雅的事。


    現在這種時候,隻能冷靜,必須冷靜。


    因為江丞就像是炸藥上的火引子,一點就能燃了。


    “我真的無法控製我自己。”


    良久良久,才聽見背對他的江丞萬分隱忍的咬牙說了一句,他倆相識多年,脾性相通,陸廷錚還從沒見過他情緒如此難以克製的時候。


    但,他能理解。


    真的。


    “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我認為,你在做你想做的事情之前是不是要通過米雅的同意再去。”陸廷錚比江丞更了解他自己,在米雅出了事之後已經猜測到了江丞即將要做的是什麽。


    程前。


    嗬嗬。


    他知不知道他惹了一個最不該惹的人。


    江丞用力的摁滅手中最後一根煙,眼神晦暗沉戾,“我真的很想弄死他。”


    “不可以。”


    “……”


    他自然也知道不可以,所以痛苦,所以暴躁,眼睜睜看著那個被米雅稱做父親的人一次次的傷害她,分裂他們之間的感情,甚至害她流產,可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


    這種無力感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身上,痛,卻開不了口。


    “你最近就不要去公司了。”陸廷錚不擅長安慰人,他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準備,如果江丞要複仇,他幫他,無論他怎樣他是他堅實的後盾。


    江丞堅難的點了點頭,隨即緊捂住眼睛,深深吸了口氣,“讓我一個人呆一呆吧。”


    陸廷錚沒說話,卻是無聲的退下,掩上了門。


    門掩上後室內漆黑黑的一片,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


    隻有一個痛苦的身影立在那兒,背部甚至有幾分彎曲了。


    可笑嗎?


    江丞臉上帶著像笑又像是強忍什麽屈辱的表情,一字不發的緊盯著遮住了窗外光線的窗簾,窗簾有兩層,一層是隔光的,一層是透光的。


    兩層緊緊合並在一塊兒,一絲光都看不見,摸不著。


    他做了三十多年的“孤兒”,終於有一天得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的時候,對方卻一口咬定他就是一個騙子。


    是一個想頂替身份、癡心妄想的可憐蟲。


    秦明啊秦明,以你的手段跟人脈,想查清他是不是他兒子難道很難嗎?何況他早就故意透過珍姨將自己的身份信息一件一樁的透給了王麗琴。


    王麗琴私下也勘察了一月餘,手中的證據或資料也不會少。


    可他就是不信。


    偏偏不信。


    在他眼裏,早沒了親生兒子與抱錯的兒子之分,秦牧就是他的兒子,獨一無二的兒子。


    而他這個真正的孩子,隻是個騙子,天大的可笑騙子。


    這份心情,如何言說?


    痛苦又屈辱。


    江丞原本淡薄的心裏還抱著一絲絲的期冀,期盼著秦明他們知道他真實身份之後會怎麽樣?他承認他這時候主動將身世袒露出來是有些借勢的嫌疑,但這是他跟米雅在一起的最後籌碼了。


    可就連最後一分的希望他們也不給他!


    如此殘忍!


    如此冷血!


    江丞受不住的痛彎下腰,緊緊攥住了拳頭,眉心川字深刻,而緊閉的眼角處也湧出了一點濕潤。


    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對我。


    *


    在他遭受著心如刀割的感覺時,另一個人仿佛心有感應般的睜開了眼。


    黎昔原本正打盹快要睡著了卻被人突然拍了下。


    抬頭一看,是米雅。


    米雅這段時間一直躺在床上,流產也是要做小月子的,何況她身體情緒一直不佳也隻能躺在床上了。


    “江,江丞呢?”也許是在床上睡的時間太長了,才說話聲音虛虛弱弱的。


    黎昔沒聽見,隻得拿了個紙筆遞過去,但想了想還是拿起手機一邊關注她嘴唇開啟的反應一邊摁下了微信語音鍵。


    轉換成文字後,看見了幾個簡短的字:江丞呢?


    原來是問他。


    她放下手機柔柔和和的看向米雅,“他在你睡著的時候來過幾次了,但你一直都沒有醒,現在應該是去超市買菜了。”


    米雅出事之後就被江丞帶迴了自己的公寓裏,但他平時很少迴公寓,所以公寓裏柴米油鹽都是最近才添上的,不免有漏,何況現在每天一日三餐都要做飯怎麽可能不出去買菜呢。


    他沒有請保姆。


    黎昔知道他是不願讓更多人看見米雅此刻憔悴傷神的模樣。


    “你肚子餓不餓?”黎昔知道自己聽不見她迴應,不過也沒關係,隻需問出她所關心的事就行了。


    米雅也體諒她,沒講話,就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是有點餓了。


    黎昔見狀馬上起身並替她拉了拉蓋在身上的被子,“我去給你做一點吃的。”說完輕手輕腳的出了門,臨出門前不忘替她倒一杯溫開水放在桌子上。


    她走之後,整個臥室靜悄悄的,很安靜。


    米雅獨自望著放在被子上的一雙手,好像瘦了,驀然間想到了什麽觸動傷心事,眼淚又一顆一顆的泛濫流下了。


    聽說月子裏不能哭,會壞了眼睛的。


    可她隻要一想到那個才不足百天還沒成形的孩子便覺得心都像是被人生生從胸口掏出來一般。


    這是她和江丞的孩子呀……


    是她們第一個孩子啊。


    為什麽……


    好像知道她傷心一樣,手機巧合的號起來了不依不饒,她透過淚眼朦朧看過去隻見來電人是程米妮。


    她妹妹。


    她好像也有快一個月沒和家裏人聯係了。


    之前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好,之後是因為不想觸景觸物傷情,這一個月的時間她基本用在療傷上了,治療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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