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迴到羅廟之中,在神壇上攤開一卷熟宣,拿來一盒朱砂和墨錠,在硯台上細細化開。


    “我還是小看了造化鼎和昆侖鏡!”


    錢晨反省道:“不能因為它們被太一吊打,就小覷了它們。”


    “鼎姐和鏡鏡還是很厲害的,這一次她們的手段便是我也瞧不出什麽破綻,開辟這方世界的時候,我有意模仿太上合道的狀態,本來是準備由我親自來試探太上如今的狀態。但她們出手,卻生生利用大天魔尊號這一舊天禁忌,搞出了可以逆斬天道的刑天之道。”


    “這等堂皇正道的手筆,我都比不上。”


    “要是我來……”


    錢晨想了想,發現自己滿腦子都是一些邪門的點子,充滿了魔道智慧。


    不禁自我批評道:“錢晨啊!錢晨,你都成了什麽了?一動腦子全是歪門邪道的點子,還有沒有點正道棟梁的的樣子了?”


    同樣擁有圓滿級數的虛實道果,錢晨的道行就遠遜於造化鼎和昆侖鏡,不談昆侖鏡任意挪移時光,幾乎全知,穿越時空,幾乎全能的本事。


    錢晨算計慕容垂還需要花費些小心思,若是有人執掌昆侖鏡,扭曲慕容垂的命運,修改他的人生和玩一樣。


    便是一個練氣修士,若是擁有昆侖鏡,斬殺修成元神的真仙也隻需要穿越到真仙還未出生的時候,動動手指而已。


    昆侖鏡的時空道果,幾乎不受任何因果、大道、神通、法術的限製,錢晨懷疑道尊之下,都無法抵禦昆侖鏡改變的時空……


    而造化鼎,錢晨至今沒有摸到她的底。


    但此番創世造人,還有地仙界遠古女媧神藏的傳說,造化鼎至少可以修改一個種族的天賦、神通,甚至能決定種群的壽命,稟賦,智慧等一切先天存在。


    太上開辟元神之道,而造化鼎之中至少也隱藏了一個和元神之道幾乎同等的大道。


    昔年五色神族洞開神藏,先天稟賦無比強大。


    長生不死,智慧無盡,滴血重生,不死不滅,靠的應該就是造化鼎藏起來的這條大道。


    如今妖族的先天神通,乃是萬劫不磨妖軀的傳統妖族大道,亦是走在這條路上。


    “難怪妖族現在也走上了太上的元神之道,傳統的妖族大道掌握在造化鼎手中,還不如太上斬情至公至正來的安全呢!人族神藏盡毀,隻怕也是從這條大道入手。”


    “鼎姐和鏡鏡作為隊友,真是安心,但她們如果聯手起來對付一個人……”


    錢晨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也沒信心逃得出這兩個壞東西的算計。


    拋去這些顧慮,錢晨沉下心來,提筆在宣紙上揮毫。


    酣暢淋漓之間,一個踏山帶風,迴首顧盼間煞氣撲麵而來的吊睛白額神虎,幾乎脫紙而出。


    將神虎圖交給烏鴉,吩咐道:“掛在門口!”


    天地間那股浩浩蕩蕩,仿佛烘幹一切,讓萬物焦灼的熱風就被隔絕在了羅廟之外。


    “神虎圖能擋得住女魃之威,但刑天五神陸續歸位之後,就不是區區一張神虎圖能阻擋的了!”


    錢晨微微思忖:“女魃出世,第一個引來的,必然是直沽九河上遊的那條龍妖,畢竟女魃、應龍相互吸引,這場大旱也必然會迎來應龍驅趕大水,漕幫和天理教攜帶龍牌龍票去尋找九河龍神,笑死,根本不用他們尋找,九河龍神已經要來了!”


    “黃河河妖,我本以為是那石人,如今看來,確應該是太古瘟蝗對應的瘟蝗之災的神隻,不知是以青牛現世,還是依舊以石人顯化。”


    “但它攜帶的刑天之器,必然是黃河兩岸,億萬年來饑餓,瘟疫帶來的深重苦難的具象。”


    念頭至此,錢晨都有些動容,黃河固然是祖水,母親河,但它帶來的苦難太深重了,在黃土地上流成了河,匯聚成了海。


    這片苦海傾倒,誰又能阻攔?


    而黃河兩岸,黎民百姓的反抗精神又太過煌煌,如火如荼,隻怕真的能將天道斬下,讓眾神俯首斷頭。


    “海外之妖,應該是撼地神牛,或者撐天巨鼇的象征顯化,昔年媧皇斬巨鼇四肢以撐四極,造化鼎開天之時,亦在月球之上斬去血肉母樹的主幹,以撐起剛剛開辟的世界,支撐眾生。”


    “後來她將那株無比邪異的血肉母樹扔入了深海,形成了深海中無數邪神的母體。”


    “我本以為她是為血肉之杯母,cos克蘇魯神話體係。現在看來她分明是在完成撐天神鼇的孕育秘儀。就如同九眼火魃變旱神女魃一樣,洋船栽來的海外邪神也將蛻變為血肉母神,代表地震和海嘯的災難。”


    雖然造化鼎的手筆一如既往的大,但對於血肉母神,錢晨還是不太擔心的。


    “比起黃河代表的苦難和反抗,地震海嘯的災神,哪怕加上幾分克蘇魯神話的混亂和邪異,也是不夠看的啊!”


    “女魃、應龍、石人、母神……”錢晨最後提筆寫下‘通神’兩個字。


    “加上兵戈……這場的審判,將以我的死亡的序幕拉開。”


    “刑天五神,即是對我行刑的兇器,亦是造化鼎和昆侖鏡對我重新封裝大天魔秘籙的幫助,這可比我原本準備的五大支柱更好。”


    “那原本準備的支柱便可轉移到支撐這個世界本身上來。”


    “知曉了大天魔尊號,力之終極……不,暴力道果的本質,那麽符籙的封裝便能更加完善,我要趕緊重新修改鏡片上的大道紋路,交給昆侖鏡流片。”


    “元始道祖封印大天魔尊號,已經達到了此方天地允許的極限,代表魔道的極致暴力、恐懼、怨恨等等大道對人的支配。”


    “可以說僅憑我如今對於大天魔尊號的理解,便堪稱魔道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大天魔。但元始道祖雖然保留了一部分舊天的天帝業位,卻必然不希望舊天的禁忌太過影響新天……”


    “不然他不會將大天魔尊號扔到地仙界,交給一群成就元神都很艱難的小魔頭。”


    “地仙界那群大天魔,雖然也不乏人傑,但相較於隻要力量夠強,就能支配,控製一切的大天魔尊號來說,還是太掉價了!”


    錢晨翻來複去的算計了半天,最終確定大天魔尊號不能輕用。


    不然那些倒在道君路上的“大天魔們”,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鑒。


    還沒到和元始道祖炸刺的時候。


    這位可是真大佬,現在自己有些地位,全靠靈寶們給太上麵子,但元始大佬是真能不給太上麵子的。


    若看自己不順眼,輕輕捏死,又有誰能說什麽?


    錢晨嚴重撥動智慧,根據造化鼎和昆侖鏡的種種布局,再次修訂了自己的計劃,雖然不清楚她們兩個最終算計著什麽,但無論怎麽算計,都不妨礙錢晨此次的布局。


    這兩個不省心的靈寶,最多算計錢晨的小兄弟,但錢晨可是算計的,可是那冥冥莫測,運轉天道的——太上呢!


    為了試探太上,錢晨連自己是否會雌墮都不顧了!


    畢竟陰陽,小道而已,哪能跟關係錢晨存在本質的太上相比。


    伴隨著無盡火蓮盛開在華北大地,熱風浩浩蕩蕩吹拂,枯黃了大半個北方。


    夾著沙塵的風沙遮天蔽日籠罩了天地,便是京城,也能看到沙龍浩浩蕩蕩而來,天地一片昏黃。


    在這末日一般的景象中。


    直沽北方,京城和港口之間的無數分叉河道,湍流卻越來越急。


    混黃的河水衝刷紮進河道中。


    遠在數百裏外的黃河大堤,卻莫名的塌陷了一角。


    河堤一層層坍塌,堤中的渾濁的河水不安的湧動著。


    看護河堤的村民早已經喚來了鄉親,乃至最不幹人事的朝廷官府都急招護河的兵丁。


    無數人推著小車,背著麻袋,裝滿碎石的柳條筐,猶如螞蟻一般朝著黃河大堤而去。


    但河堤還在崩塌,越來越古老的河堤遺址慢慢暴露出來。


    乾朝的青石河堤下,前朝的三合土堤,糯米土石堤,一層層的坍塌,最後的夯土堤也被河水衝刷坍塌。


    夯土之中一尊巨大的石像顯露一角。


    老人挑著滿是碎石,稻草編織的籮筐正要堆積在河堤下,卻看到了石像顯露的這一幕。


    螞蟻一般的人群凝滯了一瞬。


    卻看見石像外的夯土再次坍塌,石像頭顱屹立在黃河北岸,凝視著這片古老而苦難深重的土地。


    老人指著石像,撕心裂肺的大喊道:“黃河石人……一隻眼啊!”


    “妖異!”巡河營的把總大喊道:“妖異啊!快給老子填上那河堤,快上!”


    老人顫顫巍巍,抱起草框,大吼一聲,踉踉蹌蹌衝上了河堤向著湍急的渾濁河水中一頭栽下。


    河堤的崩塌還在繼續,滿頭白發的老人們,猶如螞蟻再次蠕動了起來。


    “填河堤啊!”


    “修河苦啊!”


    “黃河石人……一隻眼啊!”


    不斷有人抱著土包,背著石頭跳下了河堤,渾濁的河水中飄起幾縷嫣紅,顯露大部分的石像下,顯露出無數屍骨手抓著手,環抱著腰,以白骨黃泥堆積成的——一條河堤!


    石人打碎了河堤,滔滔大河頃刻決口。


    滾滾黃流終於掙脫了河道的束縛,向著一望無際的平原大地,肆虐而去。


    …………


    趙天理看著麵前這些跟他擺譜的漕幫宿老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便是運起單刀,將麵前這群老頭子統統活劈了!


    念頭轉動,他幹脆冷笑一聲,單掌虛虛下劈,地表一層浮土飄起,在地上印下一個虛浮的掌印。


    漕幫的長老們見狀隻是眉目流露一絲譏諷之色,依舊在那裏拉扯著祖師規矩:“龍票乃是我們漕幫安身立命的重寶,運河溝通南北,數百萬漕幫弟子,從川渝到京城,大大小小百十舵,全靠通草海底,龍旗票憑,轉運漕糧,貨物!”


    “如何能交給一個外人?”


    老頭子吹胡子瞪眼,還有人在那裏不住的用拐杖擊打地麵。


    但哢嚓一聲,拐杖直接插入了地磚中,還未等漕幫長老們迴過神來,一種沉混的震動從地底深處迸發。


    磚石和泥土傳遞著一種恐怖的力量。


    以整座宅子為中心,數十丈方圓的地麵上猛然整齊下陷,一個巨大的掌印囊括了整棟宅邸,而漕幫長老們,就在那掌印的中心。


    “好膽!”


    漕幫大長老眼中厲色一閃,手中的龍頭棍狠狠地撐在了地麵上:“軟的不行來硬的,真當我們漕幫是泥捏的啊!”


    幾位漕幫長老手搭著肩膀,排成一行人字陣法。


    原本幹瘦的身軀猶如海綿體一般膨脹起來,滿是皺紋,顫顫巍巍的身軀下麵,肌肉猶如毒蛇一般遊走,在體表皮膚下形成一圈圈猶如群蛇遊動般的鼓起。


    每一個幹瘦的老頭子都膨脹成了魔鬼筋肉人,而這些恐怖的肌肉又隨著他們的手臂,朝著前麵人的肩膀蠕動。


    粗壯的手臂就好像大象的鼻子一般,下麵密密麻麻的肌肉猶如活物,遊到了前麵人的背後,在他的背上用肌肉拚出一個巨大,猙獰的蛟麵。


    漕幫八位長老的恐怖肌肉,不過兩個唿吸,全數匯聚在大長老的身上。


    八個魔鬼肌肉人的筋肉量堆積在一起,活活堆出一個一個完全沒有人形的‘惡蛟’,八個骨肉如柴,仿佛被風一吹就倒的骨頭架子鑲嵌在惡蛟的背後,仿佛起伏的龍脊。


    一群真武第四境的老頭子,不知憑借什麽合擊手段,居然將自己的肌肉如功力一般灌輸出去,匯聚成一個活活的惡蛟,武道第六境,肌肉堆砌的異人。


    如果是通神老道在這裏,必然會驚唿一聲:“漕幫也是多維度修行!”


    但麵對漕幫大長老,輕易可以撕開遠洋巨輪的恐怖肉體,趙天理隻是提起右掌,宅子外麵,天理教主排列成陣。


    教徒們排成八卦,腳下步走八門,隨著唿哈之聲,圍繞宅邸,麵對漕幫九老,背對無數包圍他們漕幫弟子的天理教徒八卦輪轉。


    天地氣機冥冥朝著八卦的中心加持。


    伴隨著凝聚成白色氣雲的空氣震動,壓縮,整個宅邸崩碎成拇指大小。


    一個巨大的人影在壓縮成白色的空氣中急速顫動,渾身上下恐怖的肌肉一寸一寸的崩斷,背後虯結的筋骨生生劈出八個渾身寸碟的瘦小人形。


    漕幫大長老大如拳頭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小腹,那裏已經被一個幹瘦,不起眼的手掌覆蓋。


    強橫無匹的震動一瞬間籠罩了他,微微擴散出去的一縷震動,便將整座宅邸粉碎,將大片的空氣爆成一朵活生生的震爆雲。


    “震……驚……百……裏!”


    大長老一字一句道:“你是……拳匪震字壇的壇主!”


    “義和拳的震、離兩壇已經沒了!”趙天理一撩長衫下擺跨過宅邸殘存的門檻,頭也不迴道:“現在留下的是天理教!我趙天理的天理教!”


    不過半個時辰,漕幫衛潞兩舵的舵主就滿麵笑容,帶著紅布覆蓋的禮盤來到趙天理下榻的所在。


    衛舵主掀開紅布,露出一張保存的極好,依舊能看到印刷的十分清晰的龍紋的一張銀票大小的龍票。


    “趙教主有所不知,漕幫有三寶,龍旗、龍票、龍棍,在下身為舵主,也不過執掌龍旗,能夠指揮率領弟兄們轉運漕糧而已。這三寶來曆不凡,實乃漕幫上下的命根子,大長老有所顧忌,也是難免。當然趙教主英雄一世,想要尋找九河龍王,這借出龍票,兄弟我是絕無二話,拱手奉上的!”


    趙天理拿起那兩張龍票,看過背麵的滄海卷龍紋和下河走龍圖,翻過正麵,卻是乾朝官府頒發的一張憑證。


    趙天理瞳孔微縮,冷哼出聲。


    兩位舵主才苦笑的解釋道:“教主莫急,這龍票說起來玄乎,實際上,他就是朝廷頒發給我們,承認我們轉運漕糧資格的一張票憑!”


    “天下漕幫,沒有這張票憑便不能運送朝廷的官物,故而實乃本幫的命脈所在,一向為幫中公裏保管。”


    “漕幫三寶,龍票乃是朝廷的憑據,龍旗乃是各幫約定,指揮幫中弟子,船上交流旗語所用,龍棍則是江湖門道,幫中長老執掌,上打舵主,下責弟子,乃是懲戒幫眾,維護幫規所用。也不知什麽時候,江湖裏就有傳言,這漕幫三寶就和九河龍王扯上關係。”


    潞舵幫主苦笑著攤手道:“這龍票明明是朝廷賜下,說和什麽九河龍王有關,不是扯淡嗎?”


    趙天理拿著兩張龍票,仔細觀看,突然拂袖掃倒了旁邊的茶杯,茶水澆透了兩張龍票。


    還不等兩位舵主焦急的站起身來:“哎呦!趙教主這可是本舵的命根子……你幹嘛呀!”


    趙天理將兩張濕透的龍票對準了燈光,貼合在一起。


    衛潞二漕龍票背後的滄海卷龍紋和下河走龍圖重合在一起。


    伴隨著昏黃的燈光透過來,龍身上的墨線重合,幾人對於直沽周圍的山河地理實在太熟,分明看出那些墨線隱隱勾勒出一副古老的堪輿圖。


    衛舵幫主倒吸一口涼氣:“漕幫的龍票背後,藏著河圖?”


    潞舵幫主凝重道:“此圖代表的河道極為古老,是運河尚未開辟時的水經河圖,隻怕就是當年海河九河的河圖,你看,從北運河順流而上……”


    趙天理也看到了龍票龍目重合的那一點。


    天理教,漕幫點齊人馬,順著北雲河逆流而上,不消多時便來到了一條分叉河口,趙天理眉頭一皺問:“這兩條河是哪?”


    衛舵幫主看了看形勢:“這裏到武清了,兩條河是龍河和鳳河,在此相匯。”


    趙天理篤定道:“就是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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