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嫌棄。


    海深又說:袁石風,你咋就沒喜歡的妹子呢。


    袁石風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海深就是一肚子壞水了,騎著自行車,靠過來,伸出腳,想踢袁石風的車後座,袁石風眼疾手快地把車龍頭一偏,沒讓他得逞。


    海深嘻嘻哈哈:“要不你就勉為其難收了我妹妹吧。”


    大抵是說笑的,說完自己就仰頭哈哈笑了起來。


    袁石風勾著笑,說了讓海深萬萬沒想到的話:“好啊。”


    海深一愣,猛地按下了剎車,用腳墊著地:“真的?你說真的?!”


    袁石風沒理他,往前騎去了。


    那時他們都是年輕氣盛的少年,海裏還是愛哭鬧的小學生,梳著兩條辮子,穿著袁石風的衣裳改成的裙子,站在校門口等著他們來接她。袁爸還在,開貨車迴來的時候會帶許多的玻璃糖和橘子汽水,袁娘還是村子裏有名的巧手裁縫,李爸李媽還常常炒著大鍋菜請他們來吃。


    夏天從井裏撈上來的西瓜又甜又涼。


    海深還在和海裏打鬧,他還會載著海裏穿過常常的泥道,他一打車玲,前麵的小娃子就自動避讓到了道路的兩旁。


    海裏的兩隻手抓著他腰間的衣裳,晃著兩條腿,開心地跟同學道別,說著再見。


    ——世界就是因果的合成物,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說的那句話會變成真心話,會變成“因”,最後釀造了“果”。


    倫敦眼到達了頂端,大笨鍾敲響了十二點的鍾聲,廣場上的鴿子繞著泰晤士河一圈又一圈地盤旋。


    海裏的嘴唇輕覆上他的嘴唇。


    她笑著笑著就不笑了,走著走著就離他遠了。


    她喊,袁石風,你就站在這裏看著我離開吧!看著我離開,我們之間也扯平了!


    最後,是時間扯平了一切,像巨大的熨鬥,把布滿褶皺的迴憶燙得又平整又順滑,誰都邁開著步伐織著生活的花紋。


    四年,四年當真有許多許多的機遇和變化,四年,對於一個城市來說會是標新立異的,足以讓一個城市改頭換麵。四年,對於一個男人也亦然,在飛速上升的gdp中揮斥方遒,袁石風有了足夠的經驗和資本在這城市裏劃出一個圈,讓這個圈釋放出巨大的能量。


    沈炎叩門進去,坐在袁石風對麵:“海裏的婚禮你去嗎?”問完,倒是發現辦公桌上壓著紅包,紅包下麵壓著支票,大抵是袁石風還沒來得及封進去的。


    沈炎拿起來瞟了一眼數字,笑:“六十六萬,六六大順,你倒是對這個妹妹闊綽的很。”


    現在,連沈炎也承認海裏是袁石風的妹妹了。


    袁石風放下了筆,蓋上筆帽,他一抬頭,終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眸子裏坦得很,又深的很。如若以前他就是個內斂的人的話,現在,他更是讓人摸不透情緒的,坐在那兒,一個抬眼,便知是個沉穩的男人了。


    男人大抵到了這些歲數,就是穩的,抬手,將側滑的手錶矯正,這些特別平常的動作都像是深思熟慮過的。


    這是年歲和經歷所顯露出來的風貌,是紮實的,是可靠的。


    在他背後,是風華正茂的城市一角,高架飛速盤旋在樓房與樓房之間,落日也落不到地平線上了,像是從某戶人家的窗口上升起來的,從東邊升起,落到城市西邊的樓房的陽台上。而從東到西的距離,有一大半是袁石風親手指揮建起的房子。


    似乎真應了海裏當年的提問了。


    站在那座即將被拆的天橋上,她問:“袁石風,你是造房子的嗎?”


    他答,是的。


    在與她未相見的這些年歲裏,他當真是那麽專心致誌地包攬下一塊又一塊的地皮,借著四年間掀起的房產大勢,來勢洶洶。


    如今,袁石風看著桌上放著的海裏的請帖,把請帖打開,看著海裏和王冬的結婚照,淡淡地笑:“四年沒見了,見著她就是穿婚紗的大姑娘了,時間過得真是快的。”


    語速慢,瞧不清情緒。


    沈炎想,也許當年倫敦這一別,他倆心中就是有數的吧,是早就為今天這樣的局麵做好準備的吧,以至於現在,瞧不得袁石風一點的心傷。


    真像他以前說的。


    “如果她和別人結婚了,你會後悔嗎?”


    “不會。”


    ——有些人,終會是彼此喉嚨裏卡著的一根刺,亦是彼此手中的一粒沙。湧煬島的老戶人家們都知道李家老麽要和王家大兒子結婚了,整個島上的人都是喜氣洋洋的,見著李爸李媽就說海裏嫁給王家兒子是好事兒,王家是島上頂有錢的了,李爸李媽跟著享福就是了,見著王家父母,別人也誇,說這未來兒媳娶得好,漂亮,又有學問,當真是賢惠的。


    海裏決定迴湧煬島辦婚禮,婚禮要在沙灘邊,王冬自然依她,結婚那天包下了整個沙灘用作結婚場地。王家人闊綽得很,說這是自家兒子的喜事兒,準備連辦兩場,下午這場就在海灘邊開設,所有老戶人家到場都能免費吃喝,晚上再去酒店辦一場,就是倆家人到場了,是正兒八經的。


    他倆從倫敦迴來後就直接迴到了湧煬島,海裏自然住在自己家,但王冬每天都會跑來,跟李爸李媽聊會兒天,乖乖順順的,著實是疼海裏的,給她剝個橘子都得小心翼翼將白莖剝幹淨了才遞給海裏。大抵這小夥子是覺得海裏能嫁給他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護在心口的疼法,瞧著王冬這般疼海裏,王家父母又這般喜歡海裏,李爸李媽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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