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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衛玠聽說兄姊要跟上裴仲時,他才意識到這個計劃裏最大的漏洞——他們本不應該和裴仲有任何牽扯。而他確實可以做到不和裴仲有任何牽扯就陷害成功,但是他的兄姊卻不知道這點,他也沒辦法對他們解釋,總不能說他在王家安排了可信的探子會替他們做些吧?


    縱使他真這麽說了,他兄姊也不會真的覺得探子可信的。


    最後,衛玠隻能硬著頭皮要求一起跟上了。實在不行就放拓跋六修,盡可能消除一路上看到他們的人的記憶吧。


    結果……


    “衛家阿姊,你這是要去哪兒?”他們在穿過中庭時,就被攔了下來,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小娘。大部分都害羞的站在不遠處,很明目張膽的圍觀著衛玠。隻賈珍一人貿貿然上前來問話。想消除記憶是不可能的了,人太多。


    “善姬。”衛熠是個能hold住場麵的人。


    衛玠站在衛熠身後,神色莫測的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女。誰能想到呢,眼前這個看上去笑容甜美的女孩,正是拓跋六修所看到的幕後之人。


    拓跋六修此前沒見過這個人,不知道她是誰,本來的打算就是等再見到她後,就指給衛玠看,然後由衛玠去問王氏這是誰的。沒想到他們就這樣狹路相逢的在中庭碰上了。而且她貌似和衛熠的關係還不錯,簡直細思恐極。


    適時,衛熠已經為幾人分別做了介紹,這是她的兄弟們,這是賈珍賈善姬,是魯公賈謐的妹妹,前不久才隨兄長一起從封地迴京。


    賈珍能和衛熠關係好起來,則是因為前幾日繁昌公主的賞花宴上,被人陷害誤以為衛熠是男的而莽撞告白的人,正是賈珍。衛熠對於這段事全無芥蒂,大大方方的當做個玩笑講了出來:“善姬去了封地九年,早已經不覺得京中大家的模樣了。”


    “!!!”


    拓跋六修對衛玠道:【抱歉,在“知彼”裏我隻能看清我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是一團模糊,隻有那個人做夢的人才能看清到底是誰。我竟然不知道幕後之人就是對你姐姐告白的人這麽關鍵的問題!】


    衛玠給了拓跋六修一個安撫的眼神,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的夠多的了。


    衛玠這才明白,賈珍為什麽能陷害衛熠陷害的如此有恃無恐,因為她也是“受害者”。經此一役,賈珍踩著衛熠,重迴了京中世家的視野,聽說連宮中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單純天真”。也都知道了她曾“喜歡”過衛熠,她又怎麽會害衛熠呢?


    不得不說,這種逆向炒作的行為,在現代也許不夠看,但在古代還是足夠了的。


    賈珍真的是個比她姨媽賈南風可怕多了的人,她不像賈南風、賈午那樣喊打喊殺,心機城府更深,也因此而成功塑造了比賈南風和賈午好太多的名聲。如今大家隻介紹說她是魯公的妹妹,全然不提被廢了的太子妃賈南風,就是一種下意識的對賈珍的維護。


    連衛熠都難免不中招,誰又會防備一個自稱喜歡自己的人呢?


    知道了賈珍的真麵目,賈珍接下來看似平常的問題,就顯得處處藏刀了:“阿姊你們也是要去休息?我剛剛好像還看見裴家的哥哥也被人攙扶著去了呢,今天喝醉的人可真多。”


    賈珍自己心裏有鬼,自然對裴仲的動向異常關注,她心思縝密,已經發現了裴仲往日的狗腿們今日都反常的不在他的身邊。


    衛玠心想著,完了,要不要幹脆假裝心疾複發。


    衛熠卻已經心直口快的開口:“不是,我是帶我弟弟來尋你們的。”


    誒???衛玠很努力的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沒有詫異的去看自家阿姊。她不是和賈珍關係很親密嗎?他還以為衛熠會不設防的直接說他們就是去休息什麽的呢。


    賈珍也是一愣,沒想到衛熠會這樣說。


    衛熠已經直接對那邊紮堆的小娘揮了揮手:“你們之前不是都說想近一些的見見我弟弟嗎?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騙過來。”


    “啊啊啊!”一群往日裏端莊賢淑的世家小娘子終於忍不住了,一湧而來,紛紛在心裏表示衛熠可真夠朋友。


    衛玠也隻能笑著舍命陪“娘子”了。


    ——“三郎,平日裏都愛做些什麽?”


    ——“讀書。”


    ——“啊啊啊,他會讀書。”


    ——“……”你們耳語的聲音大到我聽的一清二楚好嗎?


    ——“三郎,喜歡什麽顏色?”


    ——“藍色。”


    ——“啊啊啊,我也喜歡啊,我們有好多共同點。”


    ——“……”多在哪裏?


    ——“三郎,要不我們來玩遊戲吧,多叫些人一起。”


    ——“……好。”


    ——“啊啊啊,他真的同意了!”


    ——“……”所以還有不同意這個選項是嗎?


    於是,一場陰謀還未展開,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躲貓貓。還是由衛熠主動提出來的,又叫了些年歲不算大的小郎君,十好幾個人一起在中庭玩了起來。


    “說好了啊,隻在中庭,誰也不許躲在別處,三郎當鬼。”衛熠積極主持。


    “……”為什麽是我?衛玠控訴的看著她姐。


    其他娘子則都紛紛感激的看向衛熠,哪怕她們不可能真的和衛玠有什麽,但是能被這樣的美男子“抓”一迴,也是讓人心花怒放的經曆呢。將來說不定還能講給自己未來的孩子聽,想當年衛家三郎的風采如何,自己又是怎麽與他有過這樣一段“你來追啊,你來找我啊”的“親密”接觸。


    衛玠隻能說一句,魏晉、晉的女子真是好豪放啊。


    無法掙紮,就隻能躺下來享受了。衛玠被用月白色繡花的帕子蒙上了眼,衛熠負責監督他不偷看。等大家四散開了,衛熠才道:“辛苦你了,想辦法吸引她們的注意力,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迴來的。”


    “為什麽要這麽曲折qaq”被親姐賣了的衛玠有點小憂傷。


    “因為阿翁說過,任何不能告訴你敵人的事情,也不要告訴你的朋友。”衛熠很是擔心衛玠的傻白甜,對阿弟淳淳教導,“我們做的這個事,不能讓任何一個外人知道,明白嗎?包括你我的朋友。”


    衛玠其實也在擔心衛熠,結果卻發現他姐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她雖然當賈珍是朋友,但她卻永遠不會傻到出賣自己。


    等衛玠數的差不多了,衛熠就借著躲藏的名義,靈活的悄然消失在了中庭。


    拓跋六修替衛玠跟上了衛熠。衛玠則開始了拖延時間的尋找,講真,在沒有了拓跋六修作弊後,衛玠本身找人的能力就不行,拖延的特別純天然,根本不需要假裝。


    時間如白馬過隙,一晃就到了下午。


    喝醉了仍然在喝,始終不肯去睡的王澄,正在流杯亭下擊鼓而和,裴楷、王戎等年紀更加老成持重的在聆聽。王衍也在一旁看(一聲著,畢竟有女眷在場,可不能讓王澄興起就脫光了。


    王濟……持續牙疼中,連酒都沒幾口,全程都矜持含蓄的像是一個大家閨秀。


    有下人從遠處匆匆而來,神色裏帶著說不上來的尷尬,上前對王衍耳語了幾句之後,王衍也麵露出了不可思議的古怪之情。


    王澄正好也聽到了,他放下鼓槌,大聲的重複:“什麽?裴仲尿了?你確定不是別的什麽?”


    好比勃那個啥起。王澄的腦內十分黃暴。


    隨著王澄的一聲,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王衍來不及阻止。而已經被笑夠了的王濟也來了勁頭:“去看看,去看看。”


    王澄大舌頭的跟著起哄:“看看,看看,都看看。”


    當然,最後去的也隻是王家和裴家的人,王衍並沒有真的帶著客人去,他要是這麽做了,他從兄王戎會手撕了他的。


    王濟很自然的假裝自己也是琅琊王的人,毫無違和感的混入其中。


    王衍帶頭推開門……拓跋六修瞅準時機,進行了再一次的【造念】,本就已經有一股腥臊之味的房間裏,立刻又再一次彌漫出了某種無法言說的濃鬱味道。


    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的裴仲已經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醒了。臉盆被掀翻,水撒了一地,看上去特別的像是從塌上流下來的。場麵極其的讓人感覺不適。有幾個自認風度的名士已經想甩袖而去了,他們喜歡美,自然厭惡這樣的醃臢。


    裴修很是時候的驚唿了一聲:“平叔(何晏,已死的詩集!”


    眾人順著裴修的話,看到了泡在了黃色液體裏的卷軸。


    衛玠等人並沒有用現在還在世的名士的作品,畢竟這對當事人也是一種羞辱,最後就用了裴修提供的何晏詩集。


    雖然史書對何晏的評價不高。但是平心而論,何晏在魏晉時期還是第一流的才子的,他最起碼帶起了魏晉三股風氣,足可見其受在當時受追捧的程度。其中讓衛玠下定決心要用何晏詩集的原因,就是何晏帶動了嗑藥流。


    五石散能在魏晉世家圈如此快速的流行起來,美男子何晏的推崇,絕對是功不可沒,他自己喜歡吸-毒也就算了,還教唆身邊的人吸-毒,簡直是害人不淺。


    不管衛玠對何晏如何的看不上,但在魏晉名士的心中,何晏還是備受推崇的,雖然何晏最後是被司馬懿殺了,但那並不影響何晏的江湖地位,一如竹林七賢中嵇康是被晉武帝處斬的一樣。魏晉時期還沒有明清時那種風聲鶴唳的文字獄。


    而此時此刻眼下的場景給人的感覺就是,裴仲喝醉了失態耍酒瘋,不僅自取其辱,還侮辱了不少中年大叔們年少時心目中的男神偶像,大叔們胸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在裴仲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想要打裴修,大喊著:“是你陷害我的!”


    大家都愣了,怎麽都不明白裴仲的邏輯。他平時表現的不是對裴修很是寵愛嗎?怎麽出事了第一時間就是誣陷自己的親弟弟?


    裴修也白了臉,他想維護家族榮譽,不想兄弟不和的消息傳出,沒想到裴仲卻可以為了自保做出這樣的事情。


    本來還想替裴仲這個庶孫遮掩一二的裴楷冷下了臉,裴仲觸及了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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