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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六修想知道在衛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為這些年,拓跋六修的金手指進行了很有節奏感的升級、升級再升級。在【幻境】這個基礎技能上,不僅衍生出了類似於催眠的【造念】,還他研究出了一些別的變種。


    好比,【知彼】。


    顧名思義,就是利用此技能,拓跋六修可以在幻境中,場景重現當下最觸動當事人情緒的一幕,或者好幾幕。


    舉個栗子(例子:假設棗哥白天與衛熠鬥嘴又鬥輸了(他就沒贏過,他晚上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的迴想,當時他不應該那麽說的,應該這麽說,然後衛熠會怎麽迴他,他又該怎麽反駁,就這樣來來去去,在腦內大戰三百迴合……在這種時候,隻要拓跋六修願意,他就可以當即製造幻境,與衛璪一起迴到白日他與衛熠鬥嘴的時刻,從當事人的角度洞悉一切。


    當然,【知彼】也是有很大的弊端的,好比場景不由拓跋六修控製,隻能是對方想到什麽就演什麽。也好比由於是從當事人的理解角度出發的,在【幻境】中呈現出來的東西,很有可能會失去一部分真實。


    這就需要拓跋六修自己去偽存真,努力辨認虛實了。


    此時正值衛熠一人獨坐在暈黃的燈火下,無所事事的用簪子挑著一跳一跳的火焰,一張代表著一生富貴的耳高於眉的鵝蛋麵相,卻搭配了仍未釋懷的脆弱眼神。


    這正是拓跋六修下手的最好時刻。


    拓跋六修走到了衛熠身前,先是行禮道了個歉【抱歉,隻能讓你又遭遇一遍白日之苦】,然後就抬手,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在衛熠繪著六瓣黃色石斛(hu蘭的額頭上輕點了一下,衛熠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趴到了小幾上,漸漸唿吸均勻的睡了過去。


    夢中,拓跋六修與衛熠一起分享了衛熠內心深處最觸動她心弦的場景。


    拓跋六修以為他會看到白天賞花宴的種種,結果,他猜錯了。


    夢中的衛熠隻有□□歲的模樣,拓跋六修推測,這應該是在他重新在這個時代遇見衛玠那年發生的事情。衛熠著胡飾,配彎弓,騎在一匹神似烏騅(zhui的高頭大馬上,通體黑緞,四蹄踏雪,穿林過山,如履平地。


    衛熠笑的是那麽張揚自信,整個人就像是一塊寶石,閃著耀眼的光芒。她此時正在一個行進的馬隊裏,就沒有人是能忍住不看她的。


    衛璪苦逼兮兮的追在自家妹妹身後,不斷的說:“你慢點,你慢點。”


    衛熠聽到了衛璪上氣不接下氣,這才不耐煩的勒馬,轉身,讓駿馬在原地踏了數步。等待衛璪追上,衛熠無奈道:“你又要幹什麽?”


    很顯然衛璪已經不知道打斷衛熠縱馬多少次了。


    如果可以,衛璪其實也不想打斷自家妹妹的興致。但是,目前的情況是不可以。在外麵麵前好歹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衛璪,在衛家六娘麵前就是個渣,一個毫無“尊嚴”可言、伏低做小的特別心甘情願的妹控,他小心翼翼的請示道:“我師弟吐了,咱們能不能走的……”


    “與我何幹?”衛熠特別的冷酷無情。因為在她看來衛璪才是無理取鬧的那個,大男兒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結果騎個馬都能吐了,這是什麽鬼?現在的世家真的是一代不如一代!


    衛熠覺得她日後要是嫁個這樣的世家子,或者生個這樣的世家子,她一定會自絕於人前。


    “我老師也在車隊裏。”衛璪都快給他過於霸氣側漏的妹妹跪下了。


    “我看張侯(張華的騎技可比你好多了。”衛熠拆台道。張老爺子現年五十七,還差三年就能湊夠一個甲子,但此次出行騎馬就是他提出來的,大家策馬江湖,感受夏風吹拂過臉頰的快意人生。


    “……我師弟不同,他不是我這樣平日裏疏於練習的,而是小娘那樣天生體弱的。”衛璪沒轍,隻能祭出衛玠這個大殺器。


    這確實是在衛熠的意料之外,她在短暫的錯愕後,嘴硬道:“身體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跑。”


    不過,說完這些的衛熠,速度卻也是慢了下來,雖然她迫切的想要去北邙別苑見到弟弟,但她也不想害衛璪的師弟在疾行中生病。


    衛璪傻白甜的衝妹妹一笑,然後就調轉馬頭,跑去了他雖然體弱、但同樣騎在馬上的師弟身邊,一邊照顧他,一邊還不忘洋洋得意的炫耀:“怎麽樣?我就說吧,我們家,咳,弟弟特別的善解人意,是個嘴硬心軟的家夥。”


    麵如菜色的小師弟對衛熠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衛璪的師弟姓裴,名修。就是他們大姨夫裴楷的那個裴,因為這位裴修正是裴楷嫡親的小孫子。


    所以,從衛璪的阿娘王氏這邊算,裴修要比衛璪、衛熠小整整一輩兒。


    但是,從衛璪的阿爹王恆這邊算……裴楷有女兒嫁給了衛恆的弟弟,也就是衛家的大五郎,然後生了小五郎。所以,裴修也可以算是與衛璪、衛熠同輩。


    輩分關係太複雜,剪不斷理還亂。世家子弟從小就明白一個真理——各論各的。好比對於衛璪和裴修來說,他們就隻是單純的師兄弟。


    正常人肯定不會信衛璪所說的“弟弟”的,因為眾所周知的,衛璪是衛玠二郎,三郎是衛玠,衛玠此時才三歲,衛璪哪裏來的衛熠這麽大的弟弟?


    但偏偏裴修就信了,因為裴修不僅生來體弱,在長相上比衛玠還像個女人;他還被他那個身為王爺女兒的親娘寵的嬌滴滴的,性格比衛璪還傻白甜。他覺得衛璪是他的師兄,又是他的親戚,不可能騙他。


    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裴修一直都以為衛熠是個男的。


    棗哥表示,這個鍋我不背。全世界在我介紹衛熠是我弟弟的時候,都能心領神會。我哪裏能知道裴修可以傻白甜到這種程度。


    衛熠隨著衛璪和裴修的動作,也終於知道了衛璪體弱的師弟是哪一個。小小的臉仿佛還沒有她巴掌大,大大的眼又好像占了整張臉,風流萬眾談笑間,一雙瞳仁剪秋水。衛熠對於她哥的師兄弟是沒什麽概念的,對於家裏的親戚……也沒什麽概念。所以,她在看到裴修後,隻是覺得這個師弟怎麽感覺這麽像師妹呢?不會也像她一樣,是女扮男裝的吧?


    衛熠越看越像,幹脆就勾勾手指,把衛璪再次召喚了過來,直言:“那不是你師弟,而是你師妹吧?”


    衛璪一愣,然後,在內心裏放禮花,天呢嚕,這可是妹妹千年難得一遇的犯傻啊,那必須是助漲一下啊,這樣的笑話怎麽能錯過!於是,衛璪就忙不迭的點了點頭:“是啊是啊,你怎麽知道?六娘你真厲害誒。”


    這次是衛璪的鍋了。


    衛熠雖然有點性別障礙,但卻就很喜歡照顧女孩子,她覺得這是他義不容辭的使命(好像更加性別障礙了呢。從小到大,衛熠都是孩子王,就是那種會擋在女孩子前麵,不讓她們受男孩子欺負的大姐大。


    所以,在知道體弱的裴修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之後,衛熠也就理所當然的上前去陪玩、陪聊、陪照顧了。


    裴修麵對衛熠的突然親近,也是一陣受寵若驚,他的審美和當下的流行有點不同,他不喜歡他和衛玠這樣美的慘絕人寰的病美人,更喜歡英武不凡、厲害到驚天動地的大英雄。簡單來說就是,目前整個馬隊裏,他最喜歡的就是衛熠了。


    如果互相都很欣賞對方的話,那兩個人想聊起來就很容易,更不用說他們還有一個統一的吐槽對象——衛璪,那真的是一趟行程下來,他們分分鍾就已經好到馬上可以燒黃紙、拜把子了。


    隻不過,咳,一個以為對方是男的,一個以為對方是女的。


    這段相處掠過的很快,沒有耗費拓跋六修多少圍觀的時間,等馬隊到底目的地之後,拓跋六修終於知道這段故事發生在何時了——衛玠被王濟接到邙山北苑後的那年夏天,也就是王濟砍了和嶠家李樹之前的那次清談會。


    王濟廣邀好友來看他炫耀他妹子,其中就有衛璪的老師張華張名士,張名士隨身攜帶了幾個他很喜歡的弟子,好比衛璪,也好比這個名叫裴修的弱雞。


    衛熠順路與衛璪一起到了北邙。


    王濟親自出門來迎接,當然,能被他看在眼裏的隻有張華這個名士,以及他的兩個妹子。至於張華帶來的其他人……無所謂啊無所謂。


    反倒是裴修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禮,王濟好歹也是他祖母的親弟弟,是他的舅姥爺,他不打招唿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衛熠很是詫異,私下問舅舅,這個妹妹也是咱們家的親戚?


    舅舅麵色古怪了好一會兒才道:是咱們家的殷勤沒錯,但不是妹妹,是侄子,他是你大姨夫裴楷的親孫子,汝南王郡主給裴家生的嫡次孫。


    王濟當時臉上充滿了對於衛熠性別認知障礙的擔憂,意思特別明顯,以前我單以為你隻是喜歡打扮成男孩子,如今才發現原來你是真的男女不分嗎?


    那一刻,衛熠畢生難忘。


    一是羞赧,二是……心目中萌萌噠的軟妹子,變成了弱弱噠的小偽娘,比網友見麵死時的情緒還要崩潰。


    但是從小跟在王氏和鍾氏身邊學來的三觀,讓衛熠習慣於冤有頭債有主,她覺得這不是當事人裴修的錯,而是誤導了她的衛璪的錯,讓她丟了這麽大的醜。於是,等衛玠被婢子將離帶著去見衛熠和衛璪時,衛璪才會被衛熠揍的那般哭爹喊娘。


    自己作的死,跪著也要被揍完啊!也所以,衛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一顆八卦火熱的心,沒敢告訴衛玠真相。


    九年後真相才被拓跋六修陰差陽錯的看破。


    衛玠也很崩潰:“你還記得是你去幹什麽的嗎?”他想知道的是他姐受什麽委屈了,而不是他姐當年的辛秘啊!雖然這段往事蠻好玩的,但也不是重點!


    【哦,那個啊,就是有個世家的小娘以為你姐是男的,對她告白了。】


    “……啊?”


    【據說也是有人故意誤導。】一害害倆,還是蠻有宅鬥技術含量的。【不過,你姐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衛熠從不記仇,因為有仇她當場就報了。不需要衛玠幫她出麵做什麽,她就已經把背後使壞的小娘揪了出來,很有層次的收拾了一頓。對方估計會疼一晚上,但身上卻依舊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有過這樣一次教訓,想必她這輩子都會繞著衛熠走了。


    “那我姐在傷心什麽?”衛熠眼睛裏的受傷是藏不住的,“我姐恐同?”


    【……】拓跋六修真心覺得衛玠想的有點多,他搖搖頭,長歎一口氣,【告訴你之前,你需要向我保證,你不會幹衝動的幹出奮起打人的事。對方的身體底子不一定比你好,很容易惹上人命官司。】如果你真的恨極了某人,一定要弄死他,我會替你下手。


    “裴修?”衛玠一點就透。


    【你姐無意中從大人們的八卦裏聽說裴修喜歡她,但是眾所周知的,裴修是個基佬。】衛玠三歲那年,從棗哥口中聽到的故作風雅的追求師兄的那個師弟,就是裴修。


    “……他也以為我姐是男的?”


    拓跋六修搖了搖頭,這個他就不知道了,他隻知道:【你姐好像審美異常的挺喜歡這個的裴修的。】


    =口=大概再沒有什麽會比這個更虐的了,在剛剛得知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的下一秒,就聽說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是因為以為自己是個男的。


    拓跋六修麵色沉重的表示,故事其實還沒完:【你還記得衛璪和你說過的裴修小時候追求過一個師兄嗎?】


    衛玠點點頭,聯想力max:“不要告訴我,那個師兄就是嫂子的哥哥!”


    衛璪娶了自己師兄的妹妹。


    拓跋六修長歎一聲:【更糟。你哥八卦的時候掩蓋了一些真實信息,他就是那個師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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