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心都垮了下來,極度疲憊的說:”婷,你讓這個男人離開我的房間,否則我就算爬,我今晚也要爬迴深圳去。


    話音剛落,眼未睜開,又聽到三三兩兩的腳步聲進了病房。


    “牧,你怎麽啦,額頭上這麽多血,趕緊去包紮一下,護士,帶薑總去處理一下?”說話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渾厚聲音。


    “肖,我沒關係你先幫塵兒看一下吧,她把針管拔了,現在還在發燒。”牧的聲音經過剛才的一番嘶吼,也顯得疲憊不堪。


    聽他們的對話,就知道醫生和牧是熟人。惠州也就巴掌大的地方,牧從小這裏生這裏長,初中高中都是他們學校的風雲人物,認識他的人不會少。這些年牧在商場官場混得開,對於人情世故,人脈關係都是一套套的,醫院自然有他的熟人。


    有個成語叫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真是說得入木三分,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這下我真的死心了。


    曾經的相愛變成了相厭,十年的等待換來的是痛徹心扉的絕望。


    隻要是和牧有關的人或事,我都頓生反感和厭惡。


    “塵兒,記得我嗎?我是肖恩,大學的時候你和牧常來我們中醫院學院的。”聲音已到跟前,手已經摸到我的額頭。


    當然記得,牧高中同學中的死黨之一。大學時,牧老覺得我身體不好,去了幾次肖恩那,說是他的死黨見見麵也無妨,況且牧夜闖廣州,肖恩也是“共犯”,他對我和牧的事情一清二楚,知道的不會比倫少。


    我離開深圳時,他那會在深圳市婦幼保健院工作,不知現在為何會出現在惠州的軍區醫院。


    但我已經不關心這些了,隻想遠離牧,遠離牧的一切。


    我眼睛還是沒有睜開,頭一撇開,冷冷的說:”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肖恩清朗的笑笑:”塵兒,你還在發燒,我叫護士重新給你接上點滴,好吧。“


    ”可以,麻煩肖醫生請薑總離開我病房,我不想被打擾,我需要休息。他不走,我就不打針了。“


    肖恩說:“牧,你先包紮一下傷口,去吧。”


    婷也勸:“牧,你離開一下吧,小雪燒好幾天了,反反複複的,你不走,她就不肯打針。”


    沒有聽到牧的迴答,但聽到他熟悉的腳步聲慢慢移開我的病床邊,走了五六步後,稍微停頓了下。婷說:“牧,你先去包紮下傷口,這裏有我,放心吧。”


    之後牧離開了 我的病房,腳步聲漸行漸遠。


    護士重新紮針,重新吊點滴。


    原本我一直害怕打針,往往護士的針還沒開始紮,我就開始“啊”的大聲叫,嚇到了別人也嚇到了醫生,但此刻,針早已紮入肉中,卻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


    心已死,身體也麻木了。


    陸毅說的,愛情不會死人。但,離死也不遠了。


    剛開始,肖恩在的時候,我一直沒有睜開眼睛,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狼狽,也不想從別人的眼中讀出對我的同情和憐惜,尤其是熟人。


    他看我不想說話,很多事情就直接交待婷了。臨走前,他對我說:“塵兒,牧也燒了好幾天了,有什麽話你們倆好好聊聊, 我看見他父母氣衝衝的走出去,他們父子估計又大吵了一架。牧表麵風光,其實心裏是很苦的。你好不容易迴來,你未嫁他未娶,不要糊裏糊塗就浪費掉了這緣分。”


    肖恩話說到這份上,我已經了解,他和倫一樣,不僅清楚我和牧的過去,也非常了解我和牧的現狀。


    和牧的情路走到如此,已是最糟糕,和牧父母關係僵至此也已是最壞的結局,日後也就是一段不能揭開的心酸史,作為朋友,除了感歎一聲,誰又能理解我滴血的心?


    我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肖恩,他眼角寫著發自內心的關心和真誠。肖恩原先是個愛笑的人,很樂觀,父母都是醫院有頭有臉的人,如今臉上也寫滿比同齡人更艱辛的印記。抑或是醫生日夜顛倒的作息,抑或是他身上也發生了什麽事情。


    盡管想控製流淚,但他是我和牧家庭風波後,第一個輕聲安慰我的人。我鼻子一酸,喉嚨裏因疼痛而顯得唿吸不暢。


    在和牧的愛情博弈中,此刻的我太委屈,可一切又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樂斌早已告訴我事實的真相,牧的本來麵目,陸毅也警告過不排除牧報複的可能,丹更是明確相告,牧的本性,是我太相信牧,太相信自己的直覺,太相信所謂的愛情,一切的潰敗都源於我自己。


    “塵兒,你和牧都先冷靜一段時間,好好把身體養好了,不要做任何決定,不要對不起老天十年後的安排,可以嗎?我相信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糟糕。”


    肖恩溫暖的看著我,不管如何我還是感謝他的,至少在我最狼狽的時候,他給了我安慰。但發生在我和牧身上的絲絲點點,誰又能體會到我的心如死灰。


    愛牧,已然成了我的羞辱,一段有陰謀的愛情,談得上什麽老天的安排的緣分,充其量就是牧父母眼中的孽緣。


    終於要結束了,牧父母說話雖狠毒,但比不上牧給我的傷害,這種傷害和屈辱,一輩子都是一道深深的傷疤,直至帶到墳墓。


    我已不想見到牧,也不想和他說任何一句話。愛情之毀滅摧枯拉朽,魂已斷,夢已醒,十四年的情分,就此斷了。


    就當是一場噩夢,沒有天使唯有惡魔入場。我的人生自愛上牧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楚河漢界的卒子,沒有辦法迴頭,也無力迴旋,唯有蹣跚向前,慢慢走入最終設定的被“將死”的困局。


    太多東西想不通,也沒有力氣去想,如果還想說點什麽,我隻想讓肖恩轉話給牧,讓他知道,不管我離開他還是愛上他,我都是一樣的堅決如鐵。即便離開,我也要像隻高傲的天鵝,昂起高貴的頭,告訴牧,對於一個傷透我的心和自尊的男人,我已經不屑了。


    “肖恩,你轉告牧,分手,對我是一種解脫。今天的結局,是我任性也是我沒有保護好小塵牧老天懲罰我的惡果,我認了。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利用愛我的借口報複我傷害我了。”


    “報複?牧報複你?塵兒,你和牧之間肯定是有誤會的。”肖恩說。


    婷也在旁邊說道:“小雪,我也認為牧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有苦衷的,他那麽愛你......”


    一提到他愛我的字眼,就覺得胸口霍霍燃燒起來,他愛我那是世界上最諷刺的事情,一切美好都是可笑的。


    我憤怒的情緒一下子又上來了,厲聲道:“婷,剛才的事情你看得一清二楚,你怎麽還這麽沒有原則的護著他,你再這樣,我立刻就走了。”


    肖恩見我的怒氣重生,說:“塵兒,今天咱們什麽也不說了,你好好休息,今晚我值夜班,有什麽事情隨時叫我。”


    我沒有再多看他一眼,他離開了病房。


    婷也沒再敢吭聲。我想睡過去,一覺到天亮然後保存體力離開這,可經曆過這麽撕心裂肺的一晚,想不清醒都很難。


    想起婷剛才義正言辭對著丹說的那番話,那麽義憤填膺,證據鑿鑿的樣子,婷也是瞞了我不少事。


    我開口道:“婷,你到底對我隱瞞了多少事情?是你自己要這麽做,還是牧的意思?”


    婷沒有立刻迴答我,而是很認真的看著我:“小雪,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我也很難受。有些事情不是隱瞞你,而是不想讓你揭開傷疤再痛一次,這是牧的意思,如果按照我的個性,什麽芝麻小事我都告訴你了,牧是為了保護你了。所以你現在說牧報複你,包括牧今晚自己說的那些,我真的不相信。我相信牧肯定是遇到難題了,不得已說的那些話。”


    “婷,有些事情,你有我那麽清楚嗎?牧想報複我的事情,同學聚會的時候,牧就和樂斌說過了,樂斌已經提醒過我了,丹也提醒我了,是我傻,一頭栽進他設的圈套。”


    “小雪,丹的嘴臉你今晚親眼所見,她的話怎麽能信?你應該相信牧。”


    見證了今晚病房的一幕,婷仍愚忠於牧,這讓我心更加寒冷和無力:“婷,牧對我如此狠心,你還叫我相信他,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我告訴你,我不會原諒他們薑家任何一個人,特別是牧。"


    “小雪,聽我和肖恩一句勸,你和牧十年後還能重遇,而且還是你未嫁他未娶。牧現在肯定是遇到難題了,有些事情你要搞清楚,不要糊裏糊塗浪費掉了老天安排的緣分。”


    “婷,竟然你這麽輕易相信男人,那你當初為什麽那麽不相信喬,把他氣走了。”


    婷低下頭,眼淚掉了下來:“愛情就是如此,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一定不會像當初那樣任性。所以我不想你重複我這樣的遺憾。十年你都等了,為什麽不再給牧多一點時間多一次機會。即使我知道牧父母那麽奇葩,我還是勸你要相信牧,他肯定是遇到難題了。如果他要是過了今天這道坎,他一定會加倍愛你。牧父母肯定不是牧的主要障礙,丹也不是。這十年,我都在牧的身邊,我堅信牧是愛你的,別人無可替代。小雪,如果牧就這樣娶了丹,心機這麽重的丹,你覺得他會幸福嗎?”


    “他們幸不幸福關我屁事!你操多心了吧 ,難怪他父母會把你當成牧包養的女人,活該!你不要再說了,你再說,你也滾出這個房間。”


    婷噤聲,我側過身背著她。


    心還是靜不下來,有些事情始終壓在心上,尤其是十年前小塵牧的事情,如鯁在喉,不問清楚,心裏像壓著一塊石頭。


    我又再次坐了起來,麵對婷:“婷,你告訴我,十年前小塵牧的事情,真的和丹有關係嗎?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婷說:“剛開始我也是猜的,你懷寶寶的事情,除了肖恩知道,你就隻告訴我和丹了。倫他們都是你流產的時候才知道的。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丹,對她說的話都會打個折扣。有一次同學聚會的時候,她表麵很傷心的說起她自己流產的不幸,其實就是很驕傲的告訴大家,她和牧的關係已經到了男女關係上床的地步......”


    我忍不住打斷婷:“丹和牧是不是真的有過孩子?”


    婷目光迷茫,唇蠕動了半天才開口:“這件事,我真的不是很清楚,牧也沒有跟我說過。但我敢斷定,小塵牧的事情跟丹有關,因為那次聚會我們同學都去了六榕寺,我看到丹雙手合十,嘴裏在說小雪,對不起,請你和孩子原諒我。我就靜悄悄的站在她背後,聽得一清二楚。我當場就質問她了,你當年流產是不是她搞的鬼。她自然不會承認。但我相信我看到的和聽到的,結合她平時的為人,我敢斷定丹使壞了。剛才你也聽到牧媽媽說了,丹打過電話給牧爸媽了,還假惺惺的說恭喜他們當爺爺奶奶了,要他們接受你們。這不就是通風報信,讓牧父母來鬧事嗎?”


    “牧今晚之前知道小塵牧的事情和丹有關嗎?”


    “同學聚會當晚我把我看到的聽到的告訴他了,他應該知道,至於他當時有沒有相信,還是到了今晚才相信,我就不確定了。但我覺得牧那麽聰明,他看丹應該早就看得透透的,今天怎麽表現像頭豬一樣,是不是燒糊塗了?”


    我拉上被單蓋住臉,眼淚洶湧而出。今晚的真相就是如此了吧,他確實已經不愛我,剩下的就是報複的快感了。


    如果他有那麽一絲絲真心愛我,一絲絲真心痛小塵牧的失去,他怎麽會選擇和丹在一起?


    他不是蠢得像頭豬,而是可怕得像隻鬼,冷血得像塊冰。


    不想再言語。


    隻想睡過去,睡過所有的悲傷和痛苦。可偏卻痛苦的清醒著。


    高燒一直未退,半夜才開始進入迷糊的昏睡狀態,即便迷糊,可仍然能感覺到病房有人進進出出,有男人的聲音和婷說著話,我如針紮身,迷糊中叫道:“叫薑一牧滾,不許他踏入我的病房半步。”


    一個晚上叫了好幾次“薑一牧滾”,也不知病房裏的那個男人是牧還是 肖恩?


    淩晨突然醒了,汗透了一身,睜開眼沒有看見婷,病房也沒有其他人。


    我下了床,還有點力氣,我想離開了,呆在惠州多一分鍾就是多一份折磨。


    走出病房才知道,我就住在牧的隔壁,他的門沒有關,牧躺在床上,婷趴在床邊,好像都睡著了。


    看了一眼,我匆匆離開。


    到了醫院門口,攔了車想直接迴深圳,心裏卻突然百轉千迴,一片荒涼。


    惠州的一山一水,一簾一幕,見證著我曾經的情深似海和如今的悲痛慘烈,從懵懂無知到踏過生死劫難,即便十年後,仍舊是兩手空空。


    一個人一座城,終究變成了我的傷口。


    上了車,還是忍不住跟師傅說:“去西湖吧。”


    站在西湖岸堤上,望著遠遠的那個小區,端午時的溫暖仍在,那個人的誓言猶在耳邊:“隻要你點頭,我就勇敢開拔。”


    如今想來多麽諷刺,曾經是他每一個癡情的見證,都變成了他欺騙我報複我的一個笑話,曾經的感動,如今都變成了恨,很不能將此人撕咬碎了吞裹入腹。


    很快婷就來電話了,我告訴她,我在西湖。


    婷大驚:“小雪,你可別幹傻事?”


    “晚了,水已經淹到脖子,你十分鍾不到,我就走了。”


    聽到電話那頭“沉悶”的一聲響,爾後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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