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趙公子終於要幹點兒正事兒了。


    他要到黃浦江畔,出席‘東方明珠塔’的落成典禮。


    是的,新區管委會曆時六年時間,終究是把這個地標造出來了。


    這可是趙公子盤下浦東時,就念念不忘要建的奇觀啊。


    其實這塔年前就竣工了,但為了等著他迴來,落成典禮愣生生拖了一個月。


    當趙公子在江雪迎和馬湘蘭的陪伴下,從江畔的東方明珠廣場下車時,便見一座宏偉的塔樓佇立在眼前。


    這塔的樣式也跟後世那個十分相似,圓柱形的塔座上安裝了三根鋼筋混凝土的斜撐。三根立柱,共同撐起一個偌大的球體。


    球體上還有三根五層樓高的混凝土立柱,支起直徑減半的上球體。上球體頂端是根長長的銅杆,直指天際。


    雖然它150米的高度僅是後世‘東方明珠’的三分之一,不過已經刷新了世界最高建築的記錄——


    從西元前2560年起,世界最高建築的桂冠,便一直屬於146米的胡夫金字塔。但漫長的歲月風化嚴重,胡夫金字塔的高度不斷降低,如今已經不足140米了。


    130年前,法國的斯特拉斯堡大教堂落成,高度達到了142米,終於奪走了這頂桂冠。


    趙公子讓東方明珠塔的高度達到150米,純屬就是為了搶過來這頂桂冠。


    雖然這有些賴皮——因為這塔上球體的高度還不到100米,剩下的50米全靠銅杆來湊。但教堂不也是靠塔尖?這就跟照相要踮腳一個道理,都屬於常規操作,要臉你就輸了。


    趙昊沒有著急上前,而是拉著江雪迎的手,在廣場遠端眺望這座世界第一高塔。


    隻見其銅杆的中央部位,還安裝了一個黃銅的地球儀。下頭兩個球體也都包上了玻璃外牆,在陽光下晶瑩奪目、熠熠生輝。三個球體從上到下依次變大,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盤,給人以科技之美和心靈的震撼。


    “好家夥……”趙公子對這東方明珠塔呈現的視覺效果十分滿意,看上去竟不比後世那個矮多少,心說果然高矮全靠比較。


    後世那450米的東方明珠電視塔,讓邊上更高的‘注射器’、‘酒起子’、‘打蛋器’之類一比,反而沒有這種孤峰突起的震撼感覺了。


    “是呀,真高啊。”江雪迎今日穿了件銀灰色的撒花馬麵裙,外罩月白色粉綠瓊花領褙子,披一件淺色的鬥篷,小鳥依人的緊跟在趙昊身邊,與平日裏大氣利落的江總裁判若兩人。


    “聽說在南通州都能看到它呢,公子可還滿意?”馬姐姐又恢複了秘書的身份,聽說自己缺位這段時間,被人偷家成功,以後她是輕易不敢再給自己放長假了。


    “滿意了滿意了。”趙昊高興的連連點頭道:“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它肯定能成為整個浦東,乃至整個江南的象征的!”


    “那是一定的,這幾年它還沒建好,就有人從千裏之外慕名來參觀呢。”江雪迎笑吟吟說著,心中卻暗暗嘀咕,就是這名兒起得不太好,把李明月給得意壞了。


    叫什麽‘東方明珠’啊,叫‘江南之珠’多好……


    一家子正像看孩子一樣,欣賞這宏偉的奇觀,那邊一排打著官銜牌的儀仗,引著一頂綠呢官轎和兩頂藍呢官轎而來。


    見是蘇鬆兵備道和兩位知府大人到了,一直沒敢上前打擾公子兩口子的新區管委會主任陸炎,和上海知縣顏素,趕緊率領地方官紳上前相迎。


    牛默罔與何文尉下了轎子,跟眾人寒暄起來。金學曾這個鬆江地麵的老公祖,卻理都不理自己的小弟,徑直朝著趙昊三口子跑來,滿臉堆笑的作揖道:


    “師父師母過年好,本來說是先去金茂園接上師父的,誰承想你們老人家先來了。”


    “正經點兒,你師娘們可年輕著呢。”趙昊嗬斥他道:“都穿上大紅袍了,還整天跟個猴兒似的。”


    “徒兒啥時候在師父麵前都一個樣。”金學曾嘿嘿一笑,陪著趙昊朝人群走去。


    那邊牛默罔跟何文尉也趕緊迎上來,率先朝趙公子拱手施禮。


    “兩位大人折殺晚輩了。”趙昊趕緊笑著還禮道:“沒想到大過年的你們能來,真是太給麵子了。”


    “公子哪裏話,現在交通這麽方便,見你一迴不容易,還不得抓緊多露露臉?”牛默罔笑嗬嗬道。


    蘇鬆兵備道的衙門在太倉,離著上海也確實不遠。


    “是啊,這人不能忘本呐。”老何滿臉的感激,他心是很好的,但說話的水平還是一如既往的爛。


    何文尉是真的很感激趙昊。他本以為自己一個軍戶出身的老舉人,能從佐貳幹到一縣正堂,就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萬萬沒想到,在昆山幹了兩任知縣後,去年居然被直接提拔為了知府,而且是天下第一的蘇州知府!


    老何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了,隻能跟念經似的一遍遍跟人說,自己四十六歲那年,遇到了趙狀元父子,從此人生大變樣,都不知該如何報答他父子的提攜之恩了。


    “老何不要這麽說。”趙公子微笑著打量他身上的緋紅官袍一番道:“你今年都五十有四了,年年考核卓異,當個知府不過分。真要謝你就謝元輔吧,是他老人家‘不問出身,選賢用能’,吏部才會打破論資排輩的舊習,提拔真正的人才上位的。”


    至於人才的評判標準,自然就是‘考成法’了。


    張居正推行考成法已經整整四年了,完全沒有如官員們所料那般,三把火燒完就算。而是月月考、年年燒,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抓得越來越緊。


    萬曆三年,共查出各省‘未完成年度目標任務’共計237件,僅受處分的三品以上官員,就達54人之巨。知府知縣等中下層官員,被開革、降職、罰俸者,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見張相公是真下死手,大明的官員終於一改懈怠了百多年的官場作風,開始兢兢業業的拚命幹活,隻求年底弄個考核合格。


    於是到了去年,也就是萬曆四年,情況一下子就大為好轉,三品以上官員基本沒有被降職的。三品以下僅山東有19名、河南有12名地方官,因征賦不足九成受到降級和革職處分。其中不乏把稅收到八成八、甚至八成九的老兄。


    擱到從前,能把稅收到七成就是優秀,八成八,八成九的還不得評個卓異?結果張相公把標準提得這麽高不說,而且還一點不肯通融。


    幾位老兄就差一點點,依然被哢嚓一刀,跟著集體降級處理。


    據統計,萬曆元年以來,張相公利用考成法裁撤的不稱職官員,已經超過了一千名!


    而這些人空出來的位置,張居正也徹底打破了論資排輩的傳統偏見,不拘出身和資曆,大膽任用人才。


    在他執政期間,根本不管官員原先是什麽學曆。你是進士舉人也好,監生吏員出身也罷,統統不在乎。全憑考成法說話,‘立限考成,一目了然’,幹得好就上,幹不好就下。一切明明白白,誰也沒法陰陽怪氣、再不滿都隻能憋著!


    金學曾和何文尉,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因為考成卓異,得以從知縣直接超擢知府的。


    不過兩人還是有所不同,金大陽那是真牛伯夷,腦子活、能力強,敢想敢幹,是張居正都很欣賞的能吏。


    而老何說實話,年紀大了精力不濟,能力也確實一般。之所以能年年卓異,主要是一來‘新娘子睡覺——上頭有人’;二來是‘給秦始皇當幹爹——下麵很強’。


    趙守正去年升了禮部右侍郎,趙錦也遷吏部左侍郎,還有趙公子這位不顯山露水的小閣老,你說他上頭人厲不厲害?


    趙守正當初去潮州,還給何文尉留了一小部分的文員,以及一套運轉良好‘看屁眼’考核體係。何文尉知道自己不行,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便老老實實蕭規曹隨,堅持‘看屁眼’不動搖,讓那幫以為老趙團夥走了可以鬆口氣的胥吏,徹底死了偷奸耍滑的心。


    結果到了萬曆年間,考成法來了。所到之處一片哀鴻遍野,唯有昆山官場十分淡定。因為‘看屁眼’可比考成法變態多了,習慣了看屁眼的官吏,遇上考成法根本毫無壓力。


    加上昆山一直保持著迅猛的發展勢頭,趕上好時候的老何,能脫穎而出也就不足為奇了。


    ~~


    說笑間,眾人來到了東方明珠塔前。金學曾手搭涼棚仰望,脖子都快折成直角了。不禁感歎道:


    “哇,好大一串糖葫蘆啊!”


    眾人不禁哭笑不得,按說老公祖講笑話,大家都得陪著笑。可這是趙公子親自設計的得意之作,誰知道老公祖這話他愛不愛聽?


    老公祖是趙公子的得意門生,公子可能不跟他記仇。可他們要是笑了,保不齊公子就不把他們當人看了。


    “金大人別瞎說。”金學曾的頂頭上司牛觀察,趕緊圓場道:“這怎麽會是糖葫蘆呢?這是風水塔!”


    “水口之間宜有高峰聳峙,所以貯財源而興文運者也。”老牛得意的搖頭晃腦道:“浦東是長江與黃浦的入海口,可謂天下第一水口,自然要以天下第一高塔相稱,趙公子修此東方明珠塔,乃是為浦東和江南貯財興文之華表啊!”


    “正是如此!”一眾士紳官員全都深以為然道:“公子真講究風水啊!”


    ps.再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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