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書房的作戰會議,一直開到了下半夜。


    趙昊和指揮部的成員們集思廣益,火速製定一套緊急拉票方案。


    目前海運這邊的票數是二十,在不被人挖牆腳的前提下,隻要再有三票就能確保多數了。


    那麽這三票從哪裏來呢?


    首先,因為高拱的緣故,河南、山西、湖廣的十一票要排除在外。


    再刨除漕運利益攸關的江北六票,就隻剩下山東四票、廣東、北直各兩票可以試著去爭取了。


    但仔細一分析,北直隸那兩位的家鄉,大名府和滄州同樣靠漕運過日子。兩人一樣不敢投海運的……廷議是記名投票,家鄉父老知道了,可是要刨他們祖墳的。


    同樣道理,山東省會濟南的大清河與大運河相連,是廣義上的大運河交通樞紐,興衰與運河同步,所以來自山東濟南的禮部侍郎殷士儋,也同樣不會投票給海運的。


    “那麽說,山東籍的官員都沒指望了?”眾人聽了分析有些絕望,這下就剩兩個廣東蠻子,全拉過來也不夠啊。


    再說廣東走私之猖獗,遠超福建,冠絕全國。這裏頭利益有多大,兩個廣東蠻子反對江南海運的決心就有多大。能拉過來的話,他們早拉過來了,何必等到現在臨時抱佛腳?


    “不能這麽說。”趙昊卻搖搖頭,山東是海運途中繞不開人口大省,也是大明北方經濟最發達的一省。江南集團對該省的情報收集還是很到位的。


    他看了看孫大午,孫大午會意的翻找一下,將一份山東承宣布政使司的地圖懸掛起來。


    這份山東地圖,比後世的山東省大了數倍。


    除了眾所周知的山東地盤外,後世的東三省、外興安嶺庫頁島一帶也盡數被繪在地圖上。


    這可不是地圖開疆,而是此時大明在東北和外興安嶺,設立奴兒幹都司和遼東都司實施統治。努爾幹都司歸遼東都司節製,遼東都司歸屬於山東承宣布政使司。


    不過這不是眼下的重點。趙昊用木棒點一點偌大的山東地圖上,左下角那條被標紅的大運河。


    “哪怕不算遼東,單論山東本土,”隻聽趙公子沉聲道:“大運河也隻是擦著魯西一帶過去,對魯中魯東一帶的影響了了。”


    “因為大運河以東的魯中丘陵,阻斷了富庶的膠萊平原,利用大運河的可能。”說著他又指了指膠東半島道:“所以對這一帶的百姓來說,大運河完全沒有任何作用,死活與他們何幹?”


    眾人不禁神情一振,趙公子的思路確實對頭。


    “山東的四位官員,除了殷侍郎之外,一位是萊州府的,一位是青州府的,一位是遼東都司鐵嶺衛的軍戶出身。”趙昊露出一抹眾人難明的笑容道:“後三位都是我們可以爭取。”


    “但是漕運的人提出重開膠萊河,隻怕萊州和青州的兩位都會支持吧……”唐胖子撓撓頭道:“畢竟膠萊運河打他們那兒過啊。”


    “膠萊河修好了能頂用多久?”趙立本冷笑一聲道:“何況漕運那幫人,根本就是拿膠萊河當個救急的夜壺。等大運河一修好,馬上就會遠遠丟在一邊去。那兩位膠東老侉,現在被漕運的人忽悠上頭,隻要能靜下心來想一想,就會知道我們沒撒謊了。”


    “沒錯!”徐文璧興奮的拍手道:“那對膠東百姓來說,就太不劃算了。興師動眾開了膠萊河,結果隻能用兩年!這不是坑爹嗎?他倆想讓老鄉親戳脊梁骨,就盡管支持他們的方案吧!”


    “不錯,咱們明天去拜訪一下這兩位,”鄭若曾這種沒有官身的名士,最適合做掮客了。


    說著,他看向趙昊道:“不過空著手也不太合適吧?”


    “如果他們願意投票給我們,江南集團可以承諾,在膠州灣、萊州灣各設一個中轉港,每年為他們承運,不低於兩百船的貨物配額。”趙昊把手一揮,慷慨道:


    “如果他們的貿易量能超過兩百船,當然更好了,我們全包!”


    山東的絲織、棉紡、製瓷業在北方都屬翹楚,趙公子巴不得把他們也拉上自己的船呢。


    “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會動心了。”鄭若曾感覺信心大增。


    “開陽先生要注意身體啊。”趙昊頗為憂慮的看著鄭若曾,雖然有江南醫院的大夫隨行保健,而且鄭若曾本身就是名醫,但他總是擔心這位鞠躬盡瘁的老先生。


    “公子放心,老朽最近身體好得很。”鄭若曾心中一暖,趙公子對他異乎尋常的關心,他還是能感受得到的。


    “那遼東鐵嶺那位呢?”眾人又將目光,落在‘工科左給事中黃學海’的名牌上。


    遼東都在關外了,跟運河有毛線關係?這位黃給諫怎麽選,都不至於落鄉親的埋怨。而且他是六科廊言官,山東巡撫也不敢對他施加壓力。


    如果不是當初趙公子和言官們結下了不小的梁子,說服這位其實更容易。


    “說來也巧,這位黃給諫與我們昆山縣的何縣丞乃是同鄉同科,雖然後來人家中了進士,我們老何屢試不第,隻能大挑來了昆山。不過遼東出來的官員本來就少,他們一直沒有斷了來往。”


    “臨來前,老何寫了封信,托我捎給他。迴頭我讓馬秘書找出來。”趙昊撓撓頭道:“我們還可以比照膠萊,同樣保證他們一年兩百船的運量,讓東北老鐵們也能賣點山貨改善改善。”


    說著他在地圖上一尋索,木棍便點在了遼東半島的最南端道:“地點嘛,就放在金州衛,旅順、大連隨他們挑。”


    “好嘞。”眾人興奮的應下。看上去毫無希望、一團亂麻的局麵,讓趙公子一番抽絲剝繭,一下便豁然清晰起來了。


    趙昊又針對兩名粵籍官員,製定了不同的行動計劃。並組建了五個攻堅小組,由在場眾人各領一組,分頭攻克五名官員。


    至於趙公子本人,年紀還小,一張臉實在太嫩。這五位官員又不是西山公司的股東,跟他也沒交往,他實在不適合去當說客。還是在家裏居中應變的好。


    一直到雞叫頭遍,趙昊才完成了全部部署。


    書房中,響徹趙公子斬釘截鐵的聲音:“距離廷議還有三天,三天時間,這五個人必須拿下,本公子不接受失敗!”


    “還要謹防被人挖了牆角。”趙立本補充道。


    “明白!”眾人轟然應聲而去,接下來將是緊張忙碌的三天。


    待到送走眾人,趙昊和趙立本在院子裏坐下,仰頭看著天邊的啟明星。


    老爺子終於可以點上煙,痛痛快快吞雲吐霧了。


    “估計這兩天,老西兒會派人過來聊一聊的。”趙立本過足了癮,方道:“其實楊虞坡做人還是很到位的,估計這次是沒想到,你會反應過來的這麽快。”


    “要不是今天連吃兩癟,孫兒還蒙在鼓裏呢。”趙昊雙肘搭在台階上,看著東天上的長庚星道:“現在想來,張相公去昌平,多半是在提醒我,算計我的是老西兒不是他。”


    “嘿嘿,差不多。”趙立本不禁失笑道:“這張太嶽有點兒意思,好像生怕得罪你似的。怎麽,莫非他看上你了?”


    老爺子說著摸摸下巴道:“嗯,他家的女娃娃還是很不錯的。不過我還是堅決站雪迎的。”


    “咳咳……”趙公子不禁大囧,哭笑不得道:“爺爺,說正事兒呢。”


    “老夫說的就是正事兒啊。”趙立本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這才放過孫兒道:“老西兒派人來,你見還是不見?”


    “不見。”趙昊搖頭道。


    “怎麽,你當真發火了?”老爺子奇怪的看一眼趙昊。


    “基本是裝出來,給自己人看的。”趙昊毫不臉紅道:“我還真想跟老西兒做這筆交易呢,大家各取所需、童叟無欺。”


    “不過我們確實不能簽城下之盟。”說完他正色道:“低不低頭還在其次。關鍵是,就算要起複高拱,這個人情也必須要我們送給高胡子!不跟高胡子談好互不侵犯條約,我們怎麽能放心讓他複出?”


    “不錯,乖孫頭腦很清醒啊。”趙立本欣慰的吸一口煙,吐出一串煙圈道:“是讓高胡子欠我們人情,還是欠老西兒人情,這裏頭區別可大了去了。”


    說著老爺子嘿嘿一笑道:“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辦法,你再找李春芳一趟,告訴他,要麽支持海運,要麽你就答應老西兒,關門放高拱。估計李首輔八成會轉變態度的。”


    “那是,李首輔樹素來自愛的緊。”趙昊嘴上應著,卻暗中翻翻白眼,心說這是什麽餿主意?得罪李春芳不說,還會得罪老西兒、徹底得罪高胡子,怕是就連張居正也要捎帶著得罪了。


    “老夫是逗你玩的,可別真去找他。”趙立本在台階上磕滅了煙灰,按著趙昊的腦袋站起身道:“趕緊睡去吧,不然天都亮了。”


    “天已經亮了。”趙昊苦笑一聲,正一正自己的發髻,然後起身扶著爺爺進去臥室。


    原本葉氏是住在府上的,但後來趙顯成婚後,她不想讓新娘子看到尷尬,便搬出去住了,因此老爺子隻能獨守空房。


    好在有四個大丫頭伺候,夜裏也不會凍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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