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個不停,天官簽押房中談笑風生。


    房裏除了趙昊、王本固和楊博,還有個叫楊四和的中年人,是楊天官的侄子。


    說是正好碰上了,因為對趙昊仰慕已久,特意留下來見見。


    反正人家怎麽說,趙公子就怎麽信唄。


    王本固知道上司叔侄有話要跟趙昊講,陪著聊了幾句,便識趣的借故告辭了。


    待到王本固離開,楊博便從大案後起身,在趙昊身邊坐下,親熱的拍著他的肩膀道:


    “老夫當年和令祖同殿稱臣、相交甚厚。沒想到居然又和他的子孫同朝為官,實在是緣分不淺啊。”


    “祖父也常常提起天官的種種不凡事跡呢。”趙昊也笑著奉承道。


    其實楊博比趙立本小八歲,卻早三科中進士,而且年紀輕輕就受到大佬賞識,早早就飛黃騰達。跟三十好幾才中進士,仕途又被大佬壓了十年的老爺子,能有什麽交情才怪哩。


    不過誰讓人家是天官呢?說有就有吧。


    “哦,是嗎?”楊博開心的大笑一陣,又對一旁的侄子笑道:“四和,你不是有事情要請教趙公子嗎?怎麽不說話啊。”


    “這不是聽伯父和趙公子聊嗎?”楊四和留著修剪整齊的小胡子,一副精明強幹的模樣。便接過話頭笑道:“趙公子這半年點石成金的手法,真讓我們這些晉商自歎弗如啊。誰能想到,靠不起眼的煤炭,能賺到數百萬兩之巨的財富?”


    “嗬嗬……”趙昊腦瓜飛快運轉,從楊四和的話裏,提煉出兩個關鍵詞‘晉商’、‘煤炭’。


    他喵的,原來是這麽迴事兒。趙公子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卻依然佯作不明,隻謙虛禮貌的作答。


    “四和,行了,別繞彎子了。”楊博看不下去了,提醒侄子一句道:“趙公子連小閣老都玩的團團轉,你還是實在點吧。”


    “是伯父。”楊四和尷尬一笑道:“侄兒我是覺著太唐突,不知該怎麽開口。”


    趙昊讓這爺倆一唱一和逗樂了。“行了吧,快說說山西煤業何時成立吧?”


    “啊?”楊四和吃驚道:“原來趙公子都知道了?”


    “今天之前什麽都不知道。但我想楊員外巴巴要見我,肯定不是想拉在下,入夥鹽商的買賣吧?”趙昊淡淡一笑道。


    “看吧,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了,你還在那吭吭哧哧。”楊博罵侄子一聲,然後拉著趙昊的手道:


    “賢侄啊,你也知道,我們山西是個窮地方。地上不長莊稼,淨長這些黑不溜的的煤疙瘩。看著賢侄的西山煤業風風火火,四和這幫山西的商人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捧著金飯碗,到處要飯了。”


    為了拉動家鄉經濟建設,楊天官直接給趙昊漲了一輩。


    趙昊心說是啊,後來都要到遼東去了。麵上卻和善笑道:“山西煤炭甲天下,晉商更是實力雄厚,肯定可以搞起來的!”


    “趙公子對我們還真是有信心啊……”楊四和不禁苦笑。


    趙公子體會不到那苦澀的笑容裏,有幾多心酸,幾多挫敗啊……


    ~~


    事實上,晉商已經跟在他身後吃了好久的屁了。


    晉商在京城的勢力何其強大?煤藕一問世就被他們盯上了。


    憑著敏銳的商業眼光,他們意識到此物將大有可為,便雄心勃勃準備以資金優勢,搶奪大半煤炭市場!


    楊四和他們很快也在京城開了家煤藕場,挖了些盧溝橋煤場的熟練工人,也學著開模打煤藕,跟著分一杯羹。


    那玩意兒仿製起來一點難度都沒有,晉商們的煤藕很快也問世了。樣子與盧溝橋煤場的一模一樣,燒起來卻比後者嗆人多了。


    他們發現哪怕改用無煙煤打煤藕,產生的煙塵也比原版的要多。機靈的晉商們很快意識到,人家肯定還有秘方。


    晉商們用了一個多月時間,才發現了盧溝橋煤場的秘密配料廠。然後花了大價錢威逼利誘,終於從工人口中套出了消石灰及其配比。


    他們這才終於配置出了,質量差不多的煤藕。


    長舒一口氣的晉商們,趕緊準備擴大規模生產一波。誰知這時,煤炭又漲價了。


    更過分的是,盧溝橋煤場的煤藕卻變相降價十分之一。


    這裏外裏一擠兌,讓煤藕的利潤一下就薄了很多。


    想到還得跟長公主的煤場貼身肉搏,晉商們頓覺心心念念一春的煤藕,它就沒那麽香了。


    不過他們還是舍不得京城偌大的市場,尤其是看到人家把買賣做遍了直隸,就更是快把隔壁的晉商饞哭了。


    於是幾個晉商頭領一合計,咬牙往門頭溝砸了十萬兩銀子,收購了二十多個煤窯,準備自給自足,不再受製於人。


    誰知禍不單行,先是遇上‘地龍翻身’,順天府禁止西山采煤。好容易等解禁了,天空一聲巨響,西山煤業又閃亮登場。


    排水王唿唿一抽,廢煤窯變廢為寶!


    而且西山煤業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從生產到運輸的全部技術都遙遙領先,每百斤煤的成本幾乎是他們的一半。


    等到三條京西山道修好了,根本就是徹底卡住他們這些小戶的喉嚨,可以隨意操縱他們生死好吧?


    晉商們不忿,便攛掇煤老板想給咄咄逼人的西山煤業上點眼藥,讓他們收斂一下,給大家留條活路。


    誰知才剛進入語言威脅階段,東廠、順天府、刑部就輪流過來警告了。


    還把齋堂的一幫煤老板帶到京裏蹲了幾天班房,讓他們寫下保證書,又交了保證金才放人。


    這尼瑪還讓人玩個屁啊,你們自己玩吧!


    晉商們甘拜下風、自歎不如、退避三舍、此致敬禮。徹底放棄了在京城和趙公子搶食吃的念頭……


    盡管趙公子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還有對手存在,但不妨礙晉商們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當然,晉商能如此心平氣和認輸退出,是因為他們非但沒賠錢,反而跟著趙昊大賺了一票啊!


    所謂對手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晉商們是最早認識到西山公司股票有多值錢的人。


    雖然沒趕上原始股,但在釣魚台的首輪招股會上,他們卻滿載而歸。


    那幾個出價最高、認購份額最大的買家,大半都是晉商。


    其中楊四和就買了整整一千股!如今已經浮盈二十多萬兩了。


    而且他們花十萬兩買的煤窯,也因為趙昊開放所有采礦技術,開采壽命起碼延長一兩倍,所以這一筆毛估估也要賺個十萬兩。


    哪怕在他們自認為失敗的煤藕生意上,晉商們也賺了萬把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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