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濟宮人山人海,聽眾們正為台上的大家之言如癡如醉。


    忽然就跳上來這麽一位背著劍的老農,對大家說,我不是針對說,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這下誰受得了?還不跟他拚了?


    好吧,人家說的是方才所有人講的東西,都是垃圾。


    但那也夠嗆啊,感情我們大冬天的在地上坐了大半天,嗓子都喊啞了,巴掌都拍中了,叫好一萬遍的東西都是垃圾?


    不把你懟成垃圾,我們就真成垃圾了!


    於是不少人指著台上的老農道:“哪裏來的狂徒,你們泰州學派變成養瘋狗的了不成?!”


    “對,暢所欲言不是由你胡說八道,這裏不是你狂犬吠日、嘩眾取寵的地方!”


    “你說別人是垃圾,那你來個不垃圾的啊!”


    “我心學得之不易的大好局麵,不能讓你這種敗類破壞了,你必須向我們所有人謝罪!”


    那叫何心隱的老農,摘下帽子,露出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滿麵譏諷的看著台下氣急敗壞的眾人。


    反正每個門派都有一炷香的時間,線香燃盡前,誰也不能把他強拉下去。


    ~~


    台下,聽到那人自報家門,趙昊才露出恍然的神情,原來是何心隱啊。


    對這位狂俠來說,這才哪到哪啊……


    趙昊見一旁的張居正也現出類似的神情,不由暗道,看來張偶像早就跟何大俠打過交道了。


    跪在他身後侍奉的於慎思,也終於忍不住小聲道:“師父,這人太猛了。”


    “你想學他?”趙昊冷笑一聲道:“那還不如我現在就捏死你。”


    “不敢……”於慎思趕忙縮縮脖子,心中卻暗道,若是為弘揚科學,我將來一定不會比他做的差。


    ~~


    司儀趙貞吉雖然不屬於泰州學派,但他老師卻是泰州學派創始人王艮的弟子。


    趙貞吉雖然平生最厭惡狂放怪誕之人,但總有一分香火情在。隻好上台好說歹說勸住了台下眾人,然後狠狠瞪一眼何心隱道:


    “泰州學派開講吧,不要再嘩眾取寵了。”


    何心隱也不坐下,便昂然立在台上,俯瞰著腳下滿朝諸公,不由譏諷道:“你們有幾個是相信心學的?卻一個個在這裏濫竽充數、冒充信徒,不過是為了捧徐閣老的臭腳吧。”


    “嘩……”諸位大學士、大小九卿聞言皆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何心隱,你是來搗亂的嗎?!”趙貞吉勃然變色,指著他怒道:“你要是再敢胡說一句,非但你,連泰州學派也休想再講學了!”


    “可笑,某說的哪句不是實話?”何心隱轉身睥睨著他道:“我心學乃良知之學,講的是‘無愧於心’、‘貴乎本心’,要是連說實話都不敢,還修他娘的屁心學?!”


    “你不要轉移話題,先說為何否定其它六家的學說!”趙貞吉用不讓別人轉移話題的法子,轉移話題道。


    “因為他們都是在狗放屁!”便聽何心隱冷笑連連,一指那江右學派的廬山先生,轉而問胡直道:


    “你說隻要人不察覺,這世界就不存在,所以這世界其實都是人心造出來的?”


    “對啊,此乃老夫畢生所學,道盡……”胡直便昂然答道。


    話沒說完,他隻見眼前白光一閃,何心隱竟抽出寶劍砍向自己的腦袋。


    “啊……”眾人驚唿聲中,胡直嚇得急忙雙手撐地,用兩半腚當腿向後退。


    但那劍尖在他鼻尖掠過後,便穩穩懸停下來。


    “哎呀……”胡直這才驚叫出聲,險些失禁。


    “既然世界是你造出的,你還有什麽好害怕的?直接用你的心,將這劍停下就是。”


    何心隱哈哈大笑的收起劍,揶揄道:“或者你閉上眼睛,這把劍不就不存在了嗎?”


    ~~


    西配殿中。


    ‘噗嗤……’李明月被何心隱的話逗笑了。


    說實話,之前那些老先生的誇誇其談,她是一句都沒聽到。


    要不是坐在這裏,正好能欣賞趙大哥的側顏,估計她早就像自家兄長、還有劉嗣德那幫家夥那樣,趴在桌上唿唿大睡了。


    直到何心隱登台之後,她才來了精神,小聲對一旁聚精會神的張筱菁道:“我覺的他說得最在理……”


    張筱菁苦笑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在她看來,以自己淺薄的學識和見聞,是無法對這些大家的學說指手畫腳的。


    “哼!”徐元春卻冷哼一聲道:“泰州學派就是出瘋子的地方,從顏山農到何心隱,還有那個李贄,沒有個正常人。”


    徐階是江右學派的,他便以江右學派傳人自居,自然對這個當場打臉本門宿儒的狂人,恨之入骨了。


    “你要是真恨他,我給你出個主意。”便聽蘭陵縣主笑道。


    “哦,願聞其詳?”徐元春聞言大喜,心說縣主妹妹果然是向著我的。


    “你動動心,把他變沒就是了……”卻聽李明月咯咯笑道。


    “……”徐元春登時哭笑不得。


    張筱菁悄悄擰一把李明月,小聲道:“怎麽說也是承了人家的情,留點口德吧。”


    但聽這意思,她似乎也有類似的看法呢。


    ~~


    講台上,何心隱將六家逐一批駁的體無完膚,才高聲冷笑道:


    “陽明公的心學,指的不隻是胸膛裏那顆心,而是代指整個人!所以‘心是本體’就是‘身是本體’的意思,陽明公是要讓晚生後學們行動起來,像他一樣齊家治國平天下。每日踏實做事,下真功夫去致良知!”


    “而不是像你們這樣枯坐參禪、誇誇其談,那幹嘛不出家當和尚去?哦,對了,當和尚就沒法當官了。”何心隱的憤世嫉俗,已經刻到了他的骨子裏,但他闡述的泰州派學說,卻讓趙昊神情一振:


    “要想致良知,就得真真正正做功夫!怎麽做功夫?陽明公說過‘不離日用常行內’,因此百姓日用即是道。所有的功夫應該下在,如何讓老百姓穿衣吃飯的問題上!”


    “像你們這樣空談高論有個屁用?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救濟城外的十幾萬流民。把朝廷的責任丟給個寡婦,我看你們也是想瞎了心!”


    何心隱朝著台下狠狠啐一口,然後饒有深意的朝著趙昊所在的方向瞥一眼……估計是在看張相公吧,趙公子如是想道。


    “我的話說完了,再見!”


    說完,何心隱躍下講台,大步流星而去。


    滿場皆寂,竟無人阻攔。


    ps.第五更,7700加更。靈濟宮這段極重要,要想寫的好玩又把道理講通,就極為難寫了。尤其官居一品寫過一次靈濟宮,必須要寫出不一樣的東西來才行。這對每日碼字超過一萬的人來說,簡直要了親命。寫完發完已經淩晨2點半了,又創記錄了。


    所以理直氣壯的大聲求月票!!我知道你們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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