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祖孫五人吃完了粥,趙立本又罵起趙守業來:


    “敗家子,多少留點家底啊!這下你老子,連迴鄉的盤纏都沒著落了。讓我一路要飯迴去?!”


    趙守業自知理虧,悶頭刷鍋不說話。


    趙立本罵完了老大,卻見老二父子穿戴整齊,似乎是要出門。


    “幹嘛去?”趙立本沒好氣道:“這就要跑路了?”


    “父親誤會了。”趙守正忙解釋道:我父子準備去拜會一下二位嶽丈,為父親籌點盤纏,也問問生計。”


    趙守業一聽就來了精神,揮著水淋淋的絲瓜瓤道:“好哇,多借點。你那個親家幾十上百萬的身家,指縫裏隨便漏點,就夠咱們家過去這個坎了。”


    趙守正點點頭道:“嗯,我也是這個意思。”


    “去吧。”趙立本雖然沒阻攔,卻也沒什麽期待,懶洋洋靠坐在牆根下,曬起了太陽。


    得到了老爺子的允許,父子二人便穿過層層院落,往府上正門走去。


    兩人一邊走,一邊互相打氣。


    “兒啊,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從今天起,咱們一定要放下無所謂的麵子。”趙守正不放心的看著趙昊,雖然兒子同意了軟飯雙吃的提議,但他還是擔心兒子的少爺脾氣,受不了那份委屈。


    “我小孩子家家的,自然沒問題。父親能過得去就成。”卻見趙昊一臉無所謂道。


    “那我就放心了。你更不用擔心我。”隻見趙守正一拍胸脯道:“不是為父自誇,吾在家吃了三十六年閑飯,一張臉皮早已修煉到水火不侵。”


    “那咱們就出發吧!”趙昊重重點頭。


    “吾等往矣!”


    父子倆便迎著朝陽,鬥誌昂揚的推開了緊閉的大門。


    卻險些和來人撞個滿懷。


    趙家出事兒之後,便一直門可羅雀,沒想到今日竟有兩位客人,一大早就前來登門。


    “哎呀,居然是嶽丈和親家聯袂而至,果然是患難見真情!”


    趙守正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心說這下省得登門求人了。


    趙昊卻是頭一迴見這兩位,隻見其中一個身材幹瘦,花白的頭發滿臉皺紋,看上去比趙立本年紀還大,應該是父親的未來嶽丈,堂堂國子監祭酒周大人了。


    那另一位四十來歲,保養得宜、身材龐大的富家翁模樣的,自然便是自己未來的嶽丈,蘇州洞庭商會副會長劉員外了。


    所謂有求於人必低聲下氣,趙昊乖乖跟著父親向二位嶽丈行了禮。


    兩人的轎子都遠遠停在街口,甚至沒帶隨從,似乎不想讓人看到。


    他們有些尷尬的笑笑,劉員外便道:“進去說話。”


    “好。”趙守正父子忙讓開去路,客客氣氣將二人迎進了家門。


    ~~


    後罩房。


    趙立本還倚在牆根下曬太陽呢。


    看到兒子將兩位親家迎進來,他慢吞吞站起身來,皮笑肉不笑道:“屋裏沒地方坐,就在天井裏曬曬太陽吧。”


    “好說好說,今日難得豔陽天。”周祭酒朝著趙立本拱拱手道:“老大人受苦了。”


    劉員外是晚輩,又不是官,自然一切以周祭酒為主了。


    這時,趙昊和趙顯搬了兩條髒兮兮的長凳,還有一張搖搖欲墜的破方桌,擺在了天井裏。趙守正又找了塊磚頭,墊在桌腿下,桌麵上這才能擱得住東西。


    周祭酒和劉員外硬著頭皮,坐在同一條長凳上。


    趙守業端上茶壺,斟到茶杯裏的卻是清水。


    趙立本淡淡笑道:“讓二位親家見笑了。”


    “老大人哪裏話,誰還沒個三災八難?”周祭酒擺手笑笑,表示無妨。


    “不錯。世伯且寬心,沒有過不去的坎。大家幫襯幫襯,總能捱過去的。”劉員外也從旁安慰道。


    “有二位這話,老夫欣慰至極。”趙立本笑嗬嗬坐在另一條長凳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還習慣性的閉目品嘖起來。


    雙方沒有營養的寒暄幾句,周祭酒便從袖中掏出個信封來,遞到趙立本的麵前。


    “老大人馬上就要迴鄉了,略備程儀,聊表心意。”


    劉員外也趕緊掏出個一模一樣的信封來,同樣遞到趙立本麵前。


    趙立本看看二人,又看看那兩個信封。伸出手指挑開一個信封的封口,一張五百兩的會票便露了出來。


    立在趙立本身後的趙家兄弟,見狀眼前一亮。那可不是一文不值的寶鈔,而是徽商內部兌付的會票——那可是不打折扣,實實在在的五百兩銀子啊!


    趙守正給兒子一個得意的眼色,似乎在說:‘看看,軟飯雙吃,硬是要得吧?’


    趙昊也不禁連連點頭。他看得真切,老爺子開的是周祭酒的信封,自己嶽父那份隻會更多不少。


    趙守業父子也很開心。一家人又沒分家,鍋裏有肉,總能分他們一勺。


    欣喜之餘,趙守業不禁替兒子惋惜,暗道:‘可惜我那死鬼親家沒留下什麽家產,竟害我兒沒口軟飯吃去。”


    且不提趙家四口人沒出息的樣子,隻見趙立本神情變得陰沉,根本沒有半分喜色。


    他手指一撚,便從會票下抽出一張紅紙來,上頭寫著趙守正的年庚!


    “這是什麽意思?”趙立本冷笑一聲,趙家四人也全都呆在那裏。


    那庚帖是定親時,趙家交給周家的信物。現在卻重新出現在趙家,總不可能是不小心夾帶的吧?


    趙昊苦笑著看一眼趙守正,不是說你嶽父有節操嗎?他的節操到底去了哪裏?


    至於另一個信封,連看都不用看,當堂堂國子監祭酒都要退婚時,姓劉的一個商人要是靠得住,老母豬都能上樹!


    見已是圖窮匕見,周祭酒和劉員外也沒什麽好隱藏了。


    便見周祭酒朝劉員外遞給眼色,意思是,我已經開了頭炮,這下該你了。


    “老大人見諒。”劉員外幹咳一聲,悶聲道:“此去休寧路途崎嶇遙遠,小女體弱多病,恐怕難以跟隨……”


    卻聽趙守正忽然說道:“親家放心,我父子已經打定主意留在南京了,實在不行,去蘇州成親也沒問題。”


    “呃……”


    沒想到趙守正一個讀書人,居然如此豁得出去,劉員外登時沒法接話了,隻好瞠目結舌坐在那裏。


    趙昊險些背過氣去,去蘇州成親?那不成贅婿了嗎?香蕉你個芭拉,還要不要點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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