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以侵盜為務;行詐西域諸邦,造謀籍兵,背棄盟誓,數為邊害。故朕興師遣將,以征厥罪。”


    “《詩》雲:薄伐獫狁,至於大原。大司馬衛將軍弘率幽並冀土之師,躬將所獲屬國之士,約輕齎,絕大幕,履霍驃騎故跡,焚姑衍之王庭。虎賁六萬,追亡逐北,轉擊燕然山,戰於郅居水,斬單於首級。”


    獻俘授馘已經結束,本著賞不逾時的原則,當著文武百官和長安百姓的麵,皇帝的賞賜立刻到位,首當其衝的便是任弘。


    大鴻臚楊惲公鴨嗓公布了任弘的繳獲和封賞:“獲大纛旗鼓徑路寶刀,斬擒左大將、郝宿王、左日逐王、須卜王、甌脫王等五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二十三人。執鹵獲醜二萬有四百四十三級,師率減什二。絕匈奴百年之運,報春秋九世之仇,使北境長寧,以六千六百六十六戶益封!”


    這麽多六,卻是圖吉利,漢承秦製,數用六嘛。


    聽到這數字,數學好的大司農丞耿壽昌心裏一算,就知道任弘現在是啥水平了。


    “西安侯先時累功及平霍氏之叛,食邑戶數一萬五千戶,如今加了這麽多,已是二萬一千六百六十六戶。”


    耿壽昌算完後也嚇了一跳,對同屬於大司農的黃霸低聲道:”若我沒記錯,長平烈侯、冠軍景桓侯終其一生征戰,也不過一萬六七千戶。“


    “大將軍博陵侯以策立之功,功過於絳侯,益一萬七千戶,加上先前的三千戶,兩萬戶侯。”


    而任弘在封戶上,不僅超過了衛霍,甚至連霍光都追上了,成了大漢一百多年來列侯中封戶最顯赫者,甩了張安世一萬戶。


    而張安世連一把手的位置都保不住了,在詔書最後,天子赫然宣布了任弘的新職務:“除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這在群臣意料之中,自武帝朝後,大漢以大將軍最貴,其次便是為霍去病專設的職位驃騎將軍,他當時與衛青平級,皆享受三公待遇。而霍去病之後,還有一位”驃騎將軍“,便是上官太皇太後的父親上官安,這位無甚功勞,純粹以外戚幸進,地位遠不及霍光,但仍比不加大司馬的車騎將軍高。


    如今任弘成了“大司馬驃騎將軍”,名義上與張安世等秩祿,分享“太尉”的權力,可實際上地位已後來居上。


    “以後就要叫任驃騎了。”


    這位還沒滿三十的年輕人就這樣成了武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群臣唏噓感慨,卻又不能不服,任弘的每一步,都是實打實的軍功。


    任弘照舊推讓,重點表示,自己隻是運氣好撿了便宜,打了被義陽侯擊潰的單於新敗之兵,出力的也是士卒,更有趙充國為後援,希望皇帝收迴成命。


    如是三次後,天子堅持如此封賞,任弘也隻好謝恩,他心裏對這個結果還是能夠接受了,隻暗暗嘀咕道:“還好還好,我不挑,別讓我做大司馬大將軍就行!”


    ……


    “義陽侯介子以區區萬數之眾,陣於燕然,阻單於三日三夜,使不得遁逃。斬虜八千九百六十級,斃匈奴小王及都尉等十餘人,忠義殉國,風烈如存,今益封燕然將軍四千八百戶!”


    任弘也沒白拉著老傅的衣冠槨來長安,皇帝給傅介子的加封顯然是加了分量的,起碼他子孫幾代人富貴是不用愁了,還早早選定了一個美諡“桓”,辟土服遠曰“桓”,意指最擅開疆拓土、威震敵國之人,霍去病的雙諡中亦有此號,義陽桓侯千古!他在史書上的形象,應不再是寥寥幾筆,而會大書特書!


    既然傅介子的遺願的埋葬在老家,皇帝也不要求他陪祀平陵或剛剛在長安南邊動土的杜陵,隻允許北地郡、安定郡為傅介子立祠堂。


    而這一戰中當了綠葉的趙充國雖然鴿了任弘沒來,卻也得了一千戶的封賞,老將軍沒功勞也有苦勞啊,若非他拍胸脯給任弘兜底,西安侯是不可能無後顧之憂輕騎奮進追上單於的。


    有趣的是,皇帝還宣布,給趙充國也加“大司馬”之號,為大司馬右將軍。


    “這下朝中就有三位大司馬了。”


    天子這是不整個三馬同槽不舒服?但聰明人則心知肚明,這是對兵權加以分割,張安世沒有軍功,全靠資曆和躺贏,在軍隊裏沒啥話語權,隻協助天子管理尚書台。但趙充國就不同了,自結發與匈奴戰,至今已五十餘年,在三輔涼並軍隊中威望不亞於任弘,有他在,便能和張安世一起製衡任弘。


    不過從皇帝到群臣,都擔心這種三司馬並列的局麵不持久,趙充國他畢竟已七十多歲了啊,幾乎和霍去病同齡,為朝中列侯二千石最年長者,還能撐幾年?


    任弘看出眾人心思,隻暗笑他們瞎操心。


    開玩笑,趙翁孫可是人瑞級別的,打仗穩如老狗,平日裏也養養魚種種樹特別會生活。在場的張安世、韓增、丙吉之輩,雖然年紀沒趙充國大,但最後多半要先趙將軍而去。


    任弘又看了一眼瘦削的天子劉詢,又揉了揉自己連年征戰,站久了已經會發疼的腰脊:“吾等也是,不好好休息保養身體,難說都熬不過他!”


    ……


    三位大將封完,就輪到底下人了。


    “堂邑侯五原屬國都尉趙漢兒屬驃騎將軍,圍單於,斬白纛,殺郝宿王,益封二千七百戶。”


    趙漢兒可謂任弘麾下諸校尉居功之首,實至名歸,隻是他早已習慣了類似的場麵,隻規規矩矩地謝恩受賞。


    “常侍騎屯騎校尉段會宗,將具裝甲騎潰胡三陣,斬左大將,擒甌脫王,以二千一百戶封眾利侯。”


    段會宗部在戰役裏出力最大,更何況還斬擒兩個小王,如今年少封侯,高昂著頭,十分激動,像極了他的前輩辛慶忌、甘延壽當年。


    而義成侯上軍校尉甘延壽、雲中太守張千秋、定襄太守王平、左助軍校尉傅敞等,都在戰爭中完成了任弘交予的任務,擒殺左日逐王、須卜王等。各有封賞,不管是有侯益封的甘延壽傅敞,還是新封侯的張千秋王平,皆在千戶以上。


    任弘這“列侯製造機”的名號恐怕要坐實了,他手下冒尖的列侯,數量上已與衛青不分伯仲。


    傅介子的部下也皆得封賞,駝城一戰出力最大的孫千萬、奚充國皆封列侯,食邑千戶以上,鄭吉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


    有趣的是孫千萬的侯名,劉詢之前曾聽未央衛尉韓敢當說起過這個為了十萬錢參軍,又老是改名的家夥,讓他出列受封時促狹問道:“如何當如何稱卿?”


    孫千萬膽子也肥,仰著頭大聲道:“就看陛下賞賜多少錢了,若賜臣百萬錢,那臣就叫萬萬,此生還有些奔頭。若是直接給臣萬萬錢,那臣就叫……”


    他根本不知道萬萬後麵的數字是啥,在那躊躇半天,倒是劉詢大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今日封卿為富民侯,那萬萬之數,卿還是自己去積蓄吧。”


    富民侯國本是老丞相車千秋的封地,漢武帝晩年,悔以江充譖殺衛太子據,又悔征伐連年。會車千秋上書為衛太子鳴冤,因擢升為大鴻臚,數月後又代劉屈厘為丞相,封富民侯,取“大安天下,富實百姓”之意。


    不過孫千萬要求沒那麽高,他隻想富自己,任弘暗暗吐槽,應該叫“先富侯”才對。


    除了三人外,傅介子軍中的曲長、屯長也被任弘悉數帶來,參加了策爵授勳。輪到次一等的人出列覲見皇帝時,因為人數太多,劉詢沒法像慰問孫千萬等人一樣一一問對,就在他們稽首要退下時,那個名叫郭翁中,曾隨孫千萬帶著鐵人隊橫掃駝城的三輔輕俠卻定定看著皇帝,忽然上前幾步!


    這可嚇壞了群臣,在天子身邊扈衛的韓敢當立刻擋到了前頭,攔下曾跟過他的郭翁中,斥責道:“郭俠兒,你這是要作甚?”


    “臣死罪!”


    郭翁中再頓首,有些張口結舌,連連說了幾句死罪後,劉詢卻讓韓敢當退下,他還當是此人初見天子太過激動,軍中兵士經常這樣,劉詢不拿架子,對郭翁中笑道:”你莫非有什麽委屈與不平?“


    郭翁中連道不敢,隻咬咬牙,自陳了身份,抬頭看著劉詢道:


    “陛下,你還記得左馮翊蓮勺縣鹵中的郭翁中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漢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月新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月新番並收藏漢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