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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闕秦時明月漢時關第1o8章東方未明為白銀萌人在梧桐下加更1/1o)


    ……


    隻允許龜茲王室蓄養長的傳統,大概是兩百年前開始的,最初時,這是王權初建後,為了將王族與普通人區分開來的手段。


    但後來,龜茲王室連這點初衷都忘了,反而自內心地以為:


    那長長的頭裏,蘊含著王權的力量!


    頭越長,責任越大!


    但姑翼最清楚這些長的本質:在龜茲悠久的曆史中,他見過因為頭被火點著而瘋狂嘶喊,一頭紮進池塘裏的王子。


    也有一位因為脫,而下令所有龜茲人必須刮光頭的王,那時候他們還沒學會戴假。


    “這頭最大的力量,也不過是將人勒死而已。”


    看著麵前被匈奴人用其長勒住脖頸,窒息而死的老龜茲王,姑翼露出了笑。


    舊王已死,等明日,就宣布漢使任弘因為召妓不滿,仗著是大國使者,大鬧龜茲,殺人無數,龜茲王憐憫子民,為此感到難過,引了心疾而死。


    至於絳賓,那個除了舞樂外全然不會的王子,隻會傻傻地聽姑翼擺布,更勿論,姑翼身後還有匈奴在支持!


    當姑翼去向僮仆都尉報喜時,他正在更換包紮傷口的布,趙漢兒那一箭勢道很猛,醍醐阿達短期內是沒法開弓了。


    “辦妥當了?”醍醐阿達難掩臉上的不滿。


    姑翼拜道:“大不幸,龜茲王已去見了祖先,天亮後,絳賓王子就能坐上金獅子床,同時宣布為先王報仇,出兵協助日逐王,必要將漢人趕出北道!”


    醍醐阿達鬆了口氣,龜茲王一貫喜歡在漢匈間搖擺,日逐王派他來龜茲前就說了,若龜茲再敢反複,則立刻誅之!


    如此一來,龜茲國仍在掌控中,姑翼害怕被漢人清算,已經沒了退路,隻能助匈奴打贏這場仗。


    隻可惜,讓那任弘和烏孫公主逃走了。


    醍醐阿達有些遺憾:“若我沒將大多數騎從派去協助你伏擊漢軍,豈會叫他們輕易脫身!”


    隻恨醍醐阿達太過高看龜茲,覺得滿城上千人,對付區區兩個使節團,應該易如反掌,卻不料漢使識破龜茲人陰謀,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反而是他們。


    但東邊的戰事,卻出奇的順利。


    姑翼從上次與賴丹會麵交接輪台時,便已在算計他,此刻告知醍醐阿達最新的消息:


    “愚蠢的賴丹,我數日前聽他的話,交出了烏壘城,他便分了一百兵過去接收。如今已在半道上,被我的兩千邑兵,及僮仆都尉派去的三百騎伏擊!”


    “如此一來,輪台就隻剩下賴丹和兩百兵卒了!我再從龜茲其他城邑三千人過去,以五千困兩百,遲早能攻下,隻是擔心渠犁那邊的漢軍……”


    “你與我隻管進攻輪台,其餘不必擔憂。”


    醍醐阿達站起身,看著東方的曙光,笑道:“為了這場仗,西域的諸王們,足足準備了數月。渠犁現在自身難保,根本不會一兵一卒救輪台!”


    “而那逃走的漢使及烏孫公主,很快便會現,往東走,已是死路一條!”


    ……


    而使團這邊,任弘他們雖然擺脫了追兵,但仍不敢大意,沒有走從龜茲去往輪台的大道,而是從綠洲南方的邊緣,靠近沙漠的地域慢慢繞過去。


    當情勢不緊迫時,瑤光不再與任弘同騎一馬了,任弘感覺蘿卜蹦得比昨天歡快多了。


    多虧了漢使團攜帶的醫藥,受傷的幾名烏孫人緩了過來,甚至連那個刮光頭的阿雅,都能堅持自己上馬,哪怕全程都忍著疼,卻仍緊緊跟在瑤光馬後。


    從龜茲到輪台,不過兩百餘裏,快馬兩日可至,但使團繞行,卻要花三天時間。


    “到了輪台,便能吃上烤饢了。”


    大食量的韓敢當又餓了,他們突圍匆忙,隻帶了甲兵,大多數輜重都丟在了龜茲城裏。


    西域並非哪都如白龍堆一樣可怖,在天山雪水滋潤下,龜茲、輪台的環境跟敦煌差不多,甚至還更好些,水在沿途溪流可以獲取。


    但食物的話,在這地廣人稀的地域裏,除了狩獵外,便隻能靠烏孫人殺了一匹受傷的馬才熬過來的。


    馬兒也是慘,半個時辰前還是親密無間的夥伴,半個時辰後,就成了埋在火灰下的食物。


    因為害怕點火太久被敵人現,隻能用任弘泥巴烤羊脖子的辦法,在坑堆裏燜熟——其實隻是半熟不熟。


    都這會了,也沒法挑剔半生馬肉的味道,漢軍吏士們皺著眉努力撕扯精瘦的馬肉。而烏孫人就沒這麽客氣了,大塊咀嚼,邊吃邊分享吃馬肉的經驗。


    瑤光成了隊伍裏的翻譯:“他們說,隻有戰馬,肉才會太精瘦難以咀嚼,但若不是戰馬,而是肥碩的母馬,或是年輕一點的小馬,像它一樣,不要過五六歲,肉會很嫩。”


    雖然隻是一匹馬,聽不懂這女人在說什麽,但看她一邊大嚼同類的肉,一邊指向自己,蘿卜還是打了個寒顫,嘶鳴著原地撒潑起來。


    任弘連忙拉住蘿卜,安撫它,並在它耳邊低聲道:


    “蘿卜啊蘿卜,我知道你為何討厭她了。”


    任弘倒是知道,吃馬肉是烏孫的老傳統了,馬的馴化遠遠晚於其他動物,而烏孫人的祖先,是在中亞草原活動的塞種人,正是這些最初的遊牧民馴化了馬,最初是養肥了吃肉的。


    但就在某一天,可能是一個塞人看著馬兒那優美的脊背,起了興致,忍不住騎了上去,從此解鎖了騎術。這項技能和馬匹馴化一起,隨著塞人的大遷徙,慢慢向世界各地傳播。


    和塞人祖先一樣,烏孫平時很善待自己的坐騎,在歌謠裏稱讚它們的矯健,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殺掉肥碩的母馬來吃肉,並對馬肉腸情有獨鍾。


    但在中原,卻有這樣一個傳說:


    “馬肝有毒,不能吃!”


    如此說著,熱心的韓敢當極力阻止烏孫騎君烏布將馬肝放進嘴裏。


    食馬肉不食馬肝,這是漢人的傳統,據說,那個被封為“文成將軍”,為漢武帝求仙的大忽悠李少翁,官方公布的死因,就是吃馬肝而亡——其實是偽造天書被識破,遭到誅殺啦。


    雖然也可能有重金屬,但馬肝不比河豚,稍加嚐試就能知道吃不死人。


    真正的事實是,在漢地,馬這麽珍貴的戰略資源,用來食用真是浪費。除非行軍迫不得已,或者驛站裏的馬出意外死了,極少吃馬肉。


    所以馬肝的傳聞與更誇張的“馬肉有毒”一樣,不過是以訛傳訛,為了避免中原人因口腹之欲,而對馬動歪心思。


    但烏布顯然誤會了韓敢當的意思,以為他想分享這種在烏孫人看來,絕美的佳肴。


    遂大方地將還帶著血絲的馬肝切開,熱情地往老韓嘴邊送。而韓敢當死命不從,兩個大漢你推我攮,好不熱鬧。


    這大概是任弘兩輩子加起來,見過最硬核的喂食場麵了。


    這隻是路上的小插曲,但同患難後,漢兵和烏孫人更加親密了。


    那個阿雅,更是時不時看向矢救了她和瑤光的趙漢兒,這個男人雖然沉默寡言,卻是那麽可靠,除了馬肉外,眾人的食物,多是趙漢兒和瑤光帶隊去獵的黃羊和兔子。


    隨著輪台越來越近,大多數人都變得很輕鬆,覺得之後便能沿著漢軍控製的城邑烽燧,一路走到玉門關了。


    但任弘的麵容,卻越嚴峻起來,勒令眾人必須著甲,又讓趙漢兒和烏孫人在前方十裏探路。


    果然,他的擔憂並非多餘,在距離輪台城尚有三十漢裏的地方,趙漢兒與烏孫人匆匆來報:


    “輪台已被敵兵,團團包圍!”


    ……


    以匍匐前進的姿勢小心翼翼,任弘和瑤光靠近隱秘的土丘,望向數裏外的輪台,那兒果然如趙漢兒所言,已成了一座被圍困的孤城。


    敵軍打的是龍馬旗,應是龜茲人無疑,他們人數大概兩千餘,在城外紮營烤餅,燃起了大量濃煙。


    營地周邊,還有百餘匈奴人的騎從在遊弋,這讓使團不敢靠得太近。


    任弘和瑤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


    “吾弟究竟是已進了輪台,還是未到輪台就被……”


    瑤光捏緊了拳頭,她最在意的是弟弟劉萬年的去向,而任弘擔心的,卻是輪台城裏的孫百萬等袍澤。


    退迴到使團紮營的胡楊林裏,召集眾人商議對策時,韓敢當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看敵軍人數也不多,吾等是否要集結人馬,來個夜襲,點燃營帳,配合城內守軍擊退龜茲人。”


    經過延城一役後,他對龜茲人的戰鬥力十分輕蔑,覺得隻要給自己百人,就能追著一千人打。


    但這個計劃很快就無法實施了,因為烏孫的斥候迴來稟報,說又有許多龜茲兵從西麵而來,參與了合圍,輪台城外的敵人,已多達四五千!


    聽到這個人數,老韓也不說話了。


    使團不過五十餘人,人疲馬乏,自保尚且不足,更沒法幫上輪台的忙。


    “直接繞過輪台,去渠犁?”又有人如此建議。


    “不弄清楚吾弟去向,我絕不會走。”瑤光態度堅決,她提議先想辦法抓點俘虜迴來拷問拷問,起碼要知道烏孫王子的下落。


    就在她摩拳擦掌要親自出馬時,被任弘派去周邊巡視的趙漢兒卻帶著一行人迴來了,卻是先於他們出的盧九舌等人。


    “阿姊!”


    劉萬年早就鬧了好幾天了,終於又見到姐姐,竟撲了過來,沒出息地抱著瑤光的小腿,嚎嚎大哭起來,任弘忍不住瞅了他幾眼。


    這做派,難怪一向畏強淩弱的烏孫人不願聽他的話。


    而瑤光也藏起先前的擔憂,嘴裏各種嫌棄劉萬年,用劍鞘狠狠幫他拍打身上的灰土,皺眉道:


    “你這模樣,倒是像條被遺棄的小犬,哪還像個烏孫王子,母親若見了,反要怪我沒照料好你。“


    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也是在抵達輪台附近後,現此城正在遭到圍攻,隻能躲在沙漠邊緣觀望。


    ”任君,快過來看看這是誰!“


    盧九舌他們的馬匹也過來了,唿喊著,從馬背上抬下來一名漢軍吏士。


    看到那人的容貌後,韓敢當就驚了:“司馬舒?他不是該在渠犁隨奚君屯田麽,為何卻出現在此!?”


    隻是司馬舒已受了傷,他是在危難關頭,騎著馬躲避敵人追擊,一頭紮進沙漠裏,湊巧被盧九舌等人救下,此刻仍昏迷著,根本無法迴答韓敢當的疑問。


    難道渠犁也出事了?眾人麵麵相覷,人心惶惶,唯獨任弘看著東方,深吸了一口氣。


    東方未晞,東方未明。


    他前夜的擔憂,成了事實,西域的局勢,在向最糟糕的深淵猛墜!


    任弘不由心中暗道:“老傅啊老傅,你幫我要來的這差事……可真是‘輕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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