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任弘接到赴任文書起,,就像送自家娃兒去讀書工作的家長一樣,將任弘拉扯大的夏丁卯,便一直在為他準備了各種吃食:


    主要是鹽醃製後曬幹的羊肉脯,以及這些天裏,任弘和羅小狗鼓搗的各種饢:蔥花饢羊奶饢肉饢


    可惜打鹵饢沒做成功。


    烽燧裏的吃食,比懸泉置可差多了,簡直是狗彘食,君子去了那邊,恐怕要受苦。


    的身份使命,或許平淡無奇,或許驚天動地。


    曆史的腳步不會為懸泉置停留片刻,隻是輕輕一點,便走向下一個目標。


    而今天,終於輪到任弘被送走了。


    任弘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離開的時候,他數次迴頭,而懸泉置的眾人也久久佇立在外麵。


    忽然間,戈壁上起風沙了。


    懸泉置的塢堡在黃沙吹拂下一點點模糊,一點點遠去,徐奉德夏丁卯等人的身形也再看不清。


    任弘隻覺得眼角有些發酸,伸手揉了揉。


    趕車的呂多黍問道:任君,眼睛裏進沙子了?


    沒有。


    任弘笑著抬起頭:是我哭了。


    任弘在安樂鄉邑休息了一晚,次日告別了呂多黍,租了輛驢車拉著行囊,又向北行了一日,抵達中部都尉步廣候官治所(上一章有誤,破虜燧改為步廣候官治下)。


    不管是比兩千石的都尉,還是比六百石的候官,當然沒功夫見他這個小人物——哪怕是傅介子推薦的。


    還是老熟人陳彭祖負責帶任弘去破虜燧赴任。


    真是晦氣,前日就起了風沙,怎麽今日還有。


    拍著身上的沙塵,陳彭祖罵罵咧咧。


    任弘黑色的幘和衣裳也被蒙上了一層沙土,他一邊駕馭蘿卜繞開路上的碎石,一邊道:有勞陳尉史了,其實我自己帶著文書,一路問著亭塞,便能找到烽燧去。


    陳彭祖卻搖頭道:破虜燧路遠,且遠遠望去,烽燧長得都差不多,再加上這天氣不好,可不容易找。


    路遠是真真的,先前任弘已經走了兩天,可從步廣候官的治所到沿邊烽燧,仍有四十多裏路。


    剛開始因為行走在中部都尉的屯田區,左右還能見到些農田人煙。這裏有些河流,當地稱之為西水溝東水溝和蘆草溝等,靠著水流周邊的綠洲,方能建立巨大的堡壘,開辟廣袤的農田。中部都尉的上千名屯戍兵駐紮於此,靠著屯田解決緣邊戍卒的吃飯問題。


    蘇延年便是在此帶人屯田。陳彭祖告訴任弘,屯田的部隊一般是內郡來的服役人員,但烽燧的候望兵,則由敦煌本地人輪流充當。


    以敦煌人候望敦煌,這樣才能烽火精明,盡心盡力,畢竟後麵幾十裏,便是父母妻子,誰敢放胡虜進來?


    而烽燧,則建立在遠離綠洲的地方,所以越是往西北走,綠色變得稀罕,映入眼簾的是無邊戈壁,茫茫四野荒無人煙,隻有天上閑雲陪伴著大片的黑色小石子和零星小草堆。


    到下午就著水吃完夕食後,黃色的夯土長城和一座座凸起的烽燧,終於能隱隱看見了。


    這道敦煌境內的漢長城,從古冥澤西南岸起,向西延伸到玉門關外,東西長約三百公裏,細細數下來,大概有120座烽燧。


    陳彭祖一路上給任弘科普,說敦煌郡一共有四個都尉:陽關都尉玉門都尉中部都尉宜禾都尉。


    陽關都尉負責南方祁連山口的防禦,主要跟羌人打交道,而玉門中部宜禾則構成了北部防線,提防匈奴人窺邊。


    都尉之下,則又有候官。


    中部都尉治下,從西到東,分別有平望候官破胡候官步廣候官吞胡候官萬歲候官,其中步廣候官轄烽燧最多,有20座,東西近百裏。


    破虜燧,則是步廣候官最西邊的一座。


    說著,陳彭祖氣喘籲籲地指著高處,麵露欣喜:終於到了!


    任弘能看到一座孤零零的烽燧,佇立在遠方的高地上,那就是他接下來幾個月要奮鬥的地方?


    眼看太陽就快下山,望山跑死馬,因為烽燧都建立在高處,順著蜿蜒的道路上去到,恐怕都要入夜了。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陳君。


    牽著馬上山途中,任弘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


    懸泉置中的一位置卒之弟,也在破虜燧服役,我十天前還為他寫信寄來,當時燧長尚在。


    這才過了數日,卻忽然讓我來此繼任?莫非是他出了什麽事?


    陳彭祖道:我也不甚清楚,隻聽說數日前,破虜燧燧長離開烽燧,獨自去籍端水(疏勒河)的河穀裏追逐獵物,而後,竟就被人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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