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安有點呆。他們都是冷酷肅殺的人,經曆過多年黑暗的風雨,但現在笑得真摯又美麗,甚至還紅了眼。這就是鴻曜說的……出門見些動不動就會哭的人嗎?明明不久前還時常見麵,經過一道血色,他怎麽就全忘了呢?謝懷安跟著笑了,笑得比最甜的甜糕還要甜:“好久不見……”焚香樓……聽聞陛下要帶仙師前來,樓內閑雜人等早已清空。隻剩下二當家裴文正和碰巧在樓內整理書稿的淩子遊。裴文正女裝打扮,習慣性地捂著胃晃來晃去。“老淩,我這麽穿行嗎?是不是要再插個金步搖,指甲上再抹些蔻什麽來著,染個胭脂色,不行,深紫?”淩子遊捧著個杯子喝水,差點嗆著。“我咳咳咳……裴文正,你猶豫了半天在猶豫這個?我還以為你受不了女裝要換迴來跪地謝罪。”裴文正翻了下眼睛:“玄機閣服務的宗旨是貴客至上。現在兄長改了,變成仙師至上。陛下提前傳了令讓我好好打扮給仙師看,你說我用不用心?”裴文正口中的兄長就是玄機閣閣主裴修儀。這些天鴻曜衣不解帶的陪在謝懷安床邊,在鴻曜的示意下,六部要請罪的人一波接一波全都堵到了玄機閣總壇。裴修儀從睜眼到閉眼一直在不同的酒宴中打轉、為天子套出各方動態,好不容易獨自一人時還要關注各地分壇的情況,鳳眼裏的血絲就沒下去過。“行行行……”淩子遊皺眉,放低了聲音,“文正啊,你們守的碑文終於能放出來了,把仙師看做是玄機閣的大恩人不為過。但至上這用法。”淩子遊伸手指了指天:“沒問題嗎?”裴文正道:“陛下扶持了玄機閣數年,兄長行事的分寸還是把得住的。兄長的話有些奇怪,他說……改了陛下會對他發怒,不改也會發怒。兩怒相權取其輕,改。”裴文正說著,胃捂得更嚴實了:“陛下若是覺得不妥,怪罪下來不會傷筋動骨,頂多全閣的人繼續沒日沒夜地幹幾個月吧。”“是呢。陛下英明神武。”淩子遊聽到沒日沒夜,心有餘悸地摸了摸發際線。古樸的馬車中。謝懷安倚在窗前,隔著一道紗簾好奇地望著外麵。看著看著他神色有點不對,自己拉好布簾,抱膝坐在鋪著軟褥的車廂內。“怎麽?”鴻曜從腳下的矮桌上拿出新折子看,注意到謝懷安的反應,問道。“這是進城了……”謝懷安猶豫道。“對……”“陛下是要帶我去焚香樓嗎?”“先生不喜歡?”“沒,隻是……沒事。”鴻曜挑眉。謝懷安一哆嗦,自覺挪到鴻曜身側,對他咬耳朵:“我看到青石板路,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眼前會冒出可怕的東西,也疼得發慌。焚香閣前麵一整條街都是石板路。到時候萬一……又會添麻煩了。”鴻曜從衣袖、矮櫃、藥箱各種地方掏起綁著不同顏色絲線的小瓷瓶,邊說邊指:“心口疼了吃這個,喘不上氣吃這個,暈得走不道吃這個。感覺骨頭疼找我。”謝懷安:“…”他看明白了,鴻曜今天死活要把他拽到焚香樓。恐慌去而複返,逐漸積蓄著。馬車停下時這種慌亂達到了巔峰。謝懷安不願顯得無能,鑽出門簾扶著鴻曜的手下了車。這是一條已經戒嚴的土路,似乎是焚香樓後麵的小街。“陛下,先生,您往這邊看。”婁賀站在一條昏暗狹窄的小巷前,笑著引路。這條路通往焚香樓的側門。謝懷安打起精神,微笑著向前走去。過往的幻覺像根植的夢魘,在暗中張牙舞爪。但剛一進門,幻覺就消失了。焚香樓的裝潢全變了,除了雕花窗和厚重的鎏金門沒換,所有天聖教沾邊的東西撤得一幹二淨。眉清目秀的裴文正上了妝,穿了紫裙,對他屈膝行禮:“見過陛下,仙師。先前換裝倉促,未能讓仙師看得盡興,今日特意再換了,以此賠罪。”淩子遊滿麵春風,跟著躬身。換了樸素學子服的周隱,被婁賀拎著匆匆趕來,剛一進門就雙目通紅,差點直接撲到謝懷安腿前哭。謝懷安窘迫,卻也開心。一切像舊日重演,他被帶到焚香樓頂層的客房。身邊是曾扮做神侍的鴻曜、曾扮做神童的周隱,負責現場調度的二當家,以防萬一的淩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