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快沒了半條命。焚香樓頂層的客房已經變了模樣。珍珠寶飾全部撤掉,殷紅的織金地毯上鋪了一層厚重的青色毯子。百寶嵌的博古架、刻在金板上的《天生真經》、聖龕被統一拉出去處理,不是融了就是燒了。凡是人眼能看到的地方都蒙了白紗、添置了竹簾,清幽雅致的裝飾掩蓋了繁複的彩畫。謝懷安臥在高床軟枕中,上身被軟枕撐起一點,沒有完全平躺。柔軟的毯子裹著他,床架子上的白紗擋著他。空青和淩子遊兩個人在隔間忙碌,一個揪著頭發改方子,一個燒熱水換洗髒了的毯子。鴻曜坐在床邊陪著,眼簾垂下,不時探一下謝懷安的鼻息。三天前,謝懷安被送迴焚香樓。淩子遊探完脈手都在抖。謝懷安身體內外都是毛病。他體內碎過的骨頭雖然被白光愈合,但變得更脆弱,髒器在對抗中受了損,周圍稍有異響便容易引發嚴重的心悸,唿吸紊亂,嘴唇泛起紫色。白光治愈著他的胸腹、四肢上深可見骨的傷痕,還有手腳可怕的烙印。淺一些的傷痕已經沒了痕跡,還有極深的尚未愈合,需要輔以藥物包紮。“恩師有血蓮丹可治內症。正巧我有備料。”淩子遊求了鴻曜的應許後,飛快跑到樓下開始煎藥。聖石墜入大景後,天外的力量激起本源的靈氣,大量草木異變成了靈藥。靈草輔以真氣煉藥能煉出遠勝於以往的丹藥。淩子遊便是此中高手,年紀輕輕成了神醫。費了一番功夫後,一顆光滑流轉的血蓮丹煉好了。謝懷安吃不進去。謝懷安喂什麽吐什麽,藥丸咽不下,化成藥汁剛送進口中不一會就往唇角湧。有時他躺著就會幹嘔,吐出些酸水,若是照看不及時嗆著了,細細弱弱地艱難咳嗽著,看著叫人揪心極了。“他肺腑裏有白光頂著,先治一下外傷。”淩子遊啞聲說道。謝懷安服不了藥,他就趕緊包紮傷口。玄機閣的弟子源源不斷送來要求的靈草,淩子遊細細研磨、配了最溫和方子敷上去,用最輕柔的手法包紮好細布,打結。剛一裹好,謝懷安似乎覺得被束縛住了,汗如漿下,唿吸急促起來,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四肢開始掙動。鴻曜眼疾手快地拆了細布,眸中陰雲密布。淩子遊愁得頭發快疏了。淩子遊練武,診脈的手法與尋常醫者不同,探出了謝懷安受過的苦。他聽著百姓歡喜的哭泣,再透過窗子看著湛藍的天,好像被昭歌這兩日流行的「隨時隨地流淚感歎病」傳染了,看到謝懷安眉頭緊蹙,昏都昏不舒服,登時就眼睛酸澀。靈藥和食水都喂不進去,內功修得最精深的鴻曜派上了用場。自從帶著謝懷安迴來,鴻曜每天隻拿出極少數的時間處理要事,其餘事項一律擱置。鴻曜拎了個坐墩陪在床邊,每隔一會就將謝懷安青白的腕子小心地從毯子中撈出來,輸一絲真氣在他的體內不斷遊走。謝懷安的身體脆得不行,練不來武。真氣就是個緩和的作用,多了不妥,快了有害,外放時需萬分注意。鴻曜從練武的第一天起就抱著外放真氣為人緩解不適的念頭,動作純熟。時昏時醒了三天後,謝懷安終於有了些精神。謝懷安唿吸剛一變,鴻曜馬上握住了他向毯子外摸索的手:“先生……”“唔……”謝懷安眉頭緊蹙,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那雙蟬翼般輕薄的眼皮,想睜開卻突然不敢了似的,顫了顫,牢牢閉合著。鴻曜麵色極為難看。謝懷安的眼睛沒有傷。他看得見,但是不睜開。不止有這個問題。謝懷安碎過的骨頭已經愈合了,理應不會再產生痛意。但他昏睡中不時會叫疼發顫,好像經過的酷刑又開始折磨人。而他醒來後……“不……”謝懷安唿吸急促起來,像是墜入出不來的夢魘。“先生,醒醒,我在。”鴻曜俯身喚道。謝懷安像是被嚇破膽的小動物,抽動著冰冷的鼻尖,握著鴻曜的手,將自己的臉往溫暖的手心中湊,口中含糊地嗚咽著:“不怕,不疼……”作者有話要說:【if線 果凍史萊姆懷安崽崽 之 喊疼】眾所周知,仙氣飄飄的大國師在對抗天師之戰後受了重傷,很長時間難以正常行動。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國師到底傷到什麽程度。骨頭愈合後,國師有段時間會在睡夢中頻繁驚醒,陷入幻覺般的劇痛,冷汗淋漓,難以唿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