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鄭爽並沒有把葉芷當做自己的情敵去怎麽怎麽樣,她自身的素質在那裏放著,再說她的鴻鵠誌向也容不得去雞毛蒜皮。


    即使葉芷向蘇榮告密了“罷免市長提案”,導致鄭爽被無情打壓,鄭爽也沒有對這個女人產生多大的仇恨。有江風在中間夾著,她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這些年,葉芷致力於慈善事業,做了不少實實在在的好事,讓鄭爽逐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特別是她所收拾的那些人,都是一些十惡不赦的家夥,很有些為民除害的意思,雖然手段殘忍些,還是能讓人原諒的。


    最近兩年,由於江風從中牽線,鄭爽和葉芷的關係有了本質的改善,兩人甚至還坐在一起共商大事,葉芷也表示了堅決擁護鄭爽的忠心,鄭爽差不多已經完全原諒並接納她了。


    但感情是感情,政z是政z。就目前來說,葉芷作為黑惡勢力頭目被省專案組抓捕,是鄧錦江整個棋局中的一個必然步驟,不可改變。


    作為新上任的市委書記,鄭爽出麵去撈她簡直就是犯了最幼稚的錯誤。怎奈小情人相求,鄭爽一來不想讓江風太失望,二來也不想給他造成自己打擊情敵的意思,所以答應下來。她的打算是,到省裏摸摸情況,然後找個合適的機會見見鄧錦江,揣摩一下他的意圖,再做打算。如果鄧錦江態度堅決,就收了這份心。必定葉芷身上是有事的,她不能冒著風險去給一個黑老大求情。


    後座的鄭爽說話了,他輕聲說,江風,我問你,你覺得救出葉芷的可能性有多大?


    江風想了想說,很大。


    鄭爽撲哧一聲笑了,說,我看你是有些感情用事,頭腦不清醒了。


    她這一笑,緩和了些氣氛,卻讓江風感到了難堪。鄭爽是在說他認不清形勢,不自量力了。其實江風也認為自己是不自量力。但為了葉芷,他不能不給自己希望和勇氣,哪怕是一點點的機會,他都要抓住。


    於是他說,鄭書記,我認為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犯罪,首先要看她是否有民憤。葉芷雖然做了一些違法的事情,但她民憤不大,她打擊的對象都是一些社會渣滓,可以說也是在維護正義。再加上她講義氣又樂善好施,我敢說,你隨便去街上問十個市民,至少有八個都說她好。


    鄭爽說,你這話我也相信。可你這樣等同於是在孤立地看待問題,所以做出的判斷就有失偏頗,甚至和實際情況大相徑庭。全省的形勢是什麽,你應該了解吧?


    江風說,我分析了,鄧錦江想借打黑排除異己,樹立自己在江南的威信。


    鄭爽說,嗬,你能說出這話,說明你腦袋還沒被燒壞。既然你意識到了這些,再把葉芷這個事情放到整個江南局勢中來講,你想想,鄧書記會放過她嗎?


    江風說,鄧書記明察秋毫,應該對葉芷有個正確的評價。


    鄭爽說,即使按照你說的,鄧書記對葉芷有好感,也認為“她是個好人”,但葉芷黑老大的身份在那裏明擺著,鄧書記難道要親自做她的保護傘嗎?


    江風默然無語。是啊,鄧錦江放了葉芷,不就是跳進黃河洗不清自己了嗎?特別是在對手古青鬆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妄圖反撲的緊要關頭,他肯定要握緊拳頭不放鬆。這樣一想,江風就有了些泄氣。是的,自己現在確實是太感情用事,認不清形勢了。


    鄭爽看江風情緒低落,長時間沉默,又有些於心不忍,說,江風你也不要太自責,不管結果怎樣,隻要你努力了,就對得起她。今晚我先打探一下葉芷到案後的情況,如果她已經招供認罪,我們再努力也白搭。如果她還沒有開口,並且她的部下也沒有出賣她,也不是沒有機會。


    江風正絕望呢,聽到鄭爽這番話,如濃重烏雲下看到了一絲曙光,激動地說,謝謝您鄭書記,您有一顆善良的心。


    鄭爽笑了笑說,怎麽樣,我也能算作是“一個好人”吧?


    江風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嘿嘿地笑了笑。


    9點多鍾,車到了省城。在城南一個高檔小區門口,鄭爽打了個電話下車了,讓江風在車上等。


    鄭爽要找的人,是省公安廳副廳長肖劍,他直接負責審理葉芷涉黑案。在以往的交往中,特別是在共同對付崔定一事上,肖劍和鄭爽已經成了互相信賴的朋友,所以今晚鄭爽才敢登他的門。


    鄭爽先是談了一些閑話,後來才又轉到葉芷身上,問肖劍是否已經掌握她涉黑的證據。


    提起葉芷,肖劍連說了三個“了不起”。


    鄭爽心裏也有了一絲希望,問肖劍是怎麽迴事,肖劍說,這個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到案後不但不張口,一個字不說,還絕食絕水,我們隻能強行給她注射葡萄糖,幾天時間瘦了一大圈。這個不算什麽,最讓人不可思議的事,和她一起被抓的她的幾十個手下,沒有一個不極力保護她的,爭先恐後把罪行往自己頭上攔,都一口咬定殺人放火都是自發行為,葉芷根本不知情。不但為她辯護,還一個勁的說她的好,聽上去她比菩薩都要仁慈些。


    每次提審她的手下,最後都變成了一場歌功頌德比賽,製止都製止不住,讓我們很頭疼。米自強到案後,他的手下把罪責全部推到了他頭上,那說法米自強被槍斃一百遍都不為過。你想想,這兩個人的差距有多大。說老實話,這幾天就連我自己都快改變主意了。


    鄭爽聽了這些,內心一陣欣喜。隻要葉芷不招供,隻要她能撇清自己,事情就有希望。看來,江風說的真的沒錯,葉芷確實是一個好人。


    迴去的路上,鄭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江風。江風激動地拍著方向盤叫了起來,連聲說好啊,好樣的,葉芷你好樣的!


    叫了幾聲才想起車上還有個人,趕緊閉住了嘴。


    其實鄭爽看江風高興,也在心裏為他高興。隻是她更清醒些:葉芷即使不招供,鄧錦江也不會放過她。局勢在那裏放著,容不得鄧錦江後退半步。江風的興奮表現的未免太早了些。


    迴到雲湖後,江風還是不能安心下來。想起葉芷正在絕食,自己也吃不下飯了。一周時間跑去鄭爽辦公室四五次,嘴上說是匯報工作,實際是想打探些什麽消息。


    一周後,鄭爽去了省城,見到了鄧錦江。再匯報完主要工作後,她試探著提到了葉芷的案子。鄧錦江說,我要把她和米自強的案子都辦成鐵案,對主要犯罪分子進行嚴懲,殺一儆百,希望你們雲湖積極配合。


    鄭爽隻得表態說,請鄧書記放心,我堅決擁護您的決定。


    鄭爽從省城迴來,立即召見了江風,把省委書記鄧錦江的態度如實告訴了他,並奉勸他認清形勢,保持清醒頭腦。她直言不諱地說,在對待打黑除惡工作上,省委的態度非常堅決,這種形勢下再去逆潮流而動,顯然是不理智的表現。我可以告訴你江風,撈出葉芷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


    江風聽罷,麵如死灰,垂頭不語。他不是傻子,怎麽會不明白當前的大局?隻是葉芷鐐銬加身,又持續絕食,隻要想起來她,他的心就像被一把鋼鋸來來迴迴迴地鋸著,鮮血淋漓,支離破碎。


    這幾天他數次夢到葉芷,戴著刑具的她形如枯槁,花容失色,悲悲切切地叫著“江風救我”,每次從夢中醒來他都會淚濕枕巾。因為連續的失眠和焦慮,他眼裏布滿血絲,幾天時間好像就蒼老了許多。


    更重要的是,因為心不在焉,他工作上連連出錯,先是建築工地出一周內現了兩起安全事故,死傷6人,委屬二級單位安監站三名工作人員因為失職瀆職被拘留審查;緊接著洛河三橋又被好事的記者發現橋體填充塑料泡沫,被斥為豆腐渣橋而在網上鬧的沸沸揚揚,住建局為此受到了市長李振的點名批評。雖然工作上一再敲響警鍾,但江風的心思仍收不迴來,他現在已經是失魂落魄了。


    鄭爽悄悄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驚訝地看到了他鬢角新長出的幾根白發。她心裏既同情他,又稍微有些來氣。看來一個葉芷,已經死死地牽動了他的心,把他的魂給攝走了。


    鄭爽並不是那種愛嫉妒的女人,但看到江風為了另外一個女人這樣牽腸掛肚,寢食難安,心裏還是有些怪怪的感覺。本想刺他兩句,話一出口卻變成了安慰他的話:江風你也不要太擔心,我可以在肖廳長那裏做做工作,在量刑方麵盡量照顧下。正如你所說的,她畢竟民憤不大。


    但江風的心理目標不是讓葉芷少坐幾年牢,他是想讓她全身而退,早日獲得自由。他的這個目標現在看來也真是異想天開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固執己見,不願意說服自己。


    聽鄭爽這麽多,他一點都沒得到安慰,但還是抬起頭說,謝謝鄭書記。


    鄭爽抬腕看了看表說,我一會還有個會,你迴去吧,安心工作,葉芷的事情我不會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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