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的時候,一行人走到一塊大石旁邊,那石頭如刀削了般的平整。


    葉菡叫著腳疼,三個人就爬到石塊上坐下歇腳。江風正指著半山腰的狼洞給程總和葉菡看,忽然看到南山坡一塊岩石旁有東西移動,仔細一看,一頭體格雄偉的野豬正挺著兩隻黃白的獠牙往這邊張望。


    程總說,可惜啊,太遠了,要是今天帶的有步槍,現在正是個射擊的好機會。


    葉菡第一次看到野豬,大唿小叫的,那野豬受了驚嚇,轉身鑽進密林裏去了。倒是驚起了一隻肥大的山雞,咯咯地連聲叫著往窪北飛。


    江風想試一下,但太高太遠,怕沒把握。程總動作快的很,刷地舉槍瞄準,瞄準的同時槍就響了。


    砰的一聲,震得山窪都抖了一下。再看那空中的野雞,羽毛如天女散花般紛紛飄落,身子直直的掉落下來。


    江風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這才知道程總有著一手非凡的好槍法。感覺這個人更神秘了,簡直就是神槍手啊。


    將近一點才從山上下來,三個人累的不輕。田嫂早就把飯準備好了,程總卻不吃,說是迴到市裏再吃,態度堅決的很,就連葉菡也幫他說話,說程總胃口不好,不習慣在外麵吃飯。


    這顯然是個牽強的借口,江風疑心是他不願意去掉口罩露出真麵目,也沒有強留他。


    田嫂送了幾塊臘野豬肉給程總和葉菡,他們倒是收下了。程總讓江風從後備箱裏取出一箱酒來送給了梁子,竟然是軍供茅台,非讓梁子收了,說要不下次就不來了。江風也覺得這酒太貴重,葉菡悄悄眨著眼睛說,收下吧。


    上車前,程總和江風握手的時候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什麽都沒說。


    第二天上午,江風忍不住打電話問給葉菡,問她,程總究竟是什麽人,把自己捂的那麽嚴?真的是對冷空氣過敏?


    葉菡笑著說,江風,何必那麽認真?他就是程總,一個朋友而已,其餘的沒必要去刨根問底。他昨天說了,等有機會還來找你打獵呢,到那時候你可能就認識他了。


    江風說,葉菡啊,你嘴巴比我嚴。


    葉菡嗬嗬笑著,岔開了話題,問江風準備在鄉下呆多久。


    江風說,再呆一個月吧,我的刑期是兩個月呢,現在剛過了一個月。


    葉菡說,你做好減刑準備,過完節就該迴來上班啦。


    江風說,我是想迴去上班,但處分沒到期呢,誰認我?


    葉菡說,江風,我不是給你開玩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市裏這會正在開常委會研究你的事情。等會散會,崔書記就該親自給你打電話請你迴來了,你做好心理準備。


    江風聽她的口氣確實不像是開玩笑,也認起真來,說,葉菡,你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葉菡說,小道消息。正說到這裏,江風的手機滴滴地提示起來,有唿入電話。


    看了看,屏幕上果然是崔書記三個字。


    趕緊說了聲葉菡,崔書記的電話來了,你這我先掛了啊。


    江風沒想到葉菡的話這麽快就應驗了。看著手機屏幕上“崔書記”三個字,聽著歡暢的手機鈴聲,感覺像是在做夢似的,一切都很不真實。難道是崔定忽然間醍醐灌頂,良心發現了?或者是鄭爽從中做了工作,崔定被迫做出讓步?還有可能是楊柳瞞著自己給幹爹打了電話,幹爹給江南方麵施加了壓力。


    不管怎麽說,在經曆了一個月無權在手,精神空虛,提心吊膽,百無聊賴的日子後,崔定的這個電話對於此刻的江風,就像是虔誠的信徒聽到了教堂裏傳來的福音,激動地心花怒放。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些天來自己刻意做出來的灑脫,刻意做出來的不在乎,原來都是在欺騙自己,自己的內心,還是眷戀著那一個大大的“權”字!


    崔定可能還在會議室,聲音是慣有的沉穩,說,江風嗎?我是崔定。


    江風趕緊說,崔書記好,您有何指示?


    這句話他本來是想說的平淡一些的,以顯示自己心如止水,但還是控製不住地加入了一些諂媚的成分,並且語速也有些快,好像自己一直在等這個電話似的。


    崔定的話很簡潔:下午兩點你到我辦公室一趟。


    江風強壓著激動的心跳,迴答說,好的崔書記,我兩點準時到。


    崔定說,好,那就這樣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江風接完這個電話,興奮地在房間裏跳了起來。難怪今天一大早有一隻喜鵲落在窗戶上叫了一早上,那時候還怪它打擾了清夢,現在看來,是來報喜的啊。


    在房間裏團團轉了幾圈,像嚼檳榔似的迴味著剛才崔定的話,想從中品味出點什麽。可崔定的口氣是慣有的威嚴,聽不出帶有什麽感情色彩。


    不過江風的直覺告訴他,真的該有好事來了。通過和崔定的多次接觸,江風總結出來一個規律:崔定是個偽裝大師,太善於偽裝自己的真實意圖了。凡是他說話時候又慈祥又和藹,語重心長,這時候必定是口是心非,或者有什麽陰謀,先用這樣的話迷惑你,讓你放鬆警惕,好一步步陷入他的圈套;而當他真正為你辦事的時候,用的卻是沒有什麽感情色彩的語氣,甚至還有些冷淡。


    他剛才電話裏的寥寥幾句話,正是這種聽似冷淡的語氣。所以江風斷定,葉菡的消息是正確的,崔定十有八九要提前結束對他的處分,讓他官複原職。


    想通了這些,再看看窗外,感覺今天的陽光格外明媚。看時間還早,就下樓到河邊走走,梳理一下這幾天紛亂的心情。


    住建局的工作千頭萬緒,不操心不行啊,交給誰他都不放心。又想到鄺君平聽到這個消息後的失落,覺得非常解氣。蹦的高肯定摔的響,這家夥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鄺君平的“鐵嘴啄木鳥”計劃,簡直就是在搞一場運動,整個住建局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工作都沒人去操心了。大家互相猜測,互相懷疑,互相攻擊,亂七八糟的舉報信、捕風捉影的舉報電話、甚至指名道姓的小字報都出現了,幾乎形成了白色恐怖。機關表麵上看不出什麽,其實內裏已經炸了窩。


    江風想,迴去上班後,得先把這個活動停下來,否則非出亂子不可。還有鄺君平燒的另外兩把火,也都得把他澆滅了,再壓上幾塊大石頭。至於鄺君平本人,得想個辦法把他架起來,讓他好好找找自己的位置,啥時候找準了,老實了,知道什麽叫做副職了,再把他放下來。


    江風一個人在清水河邊慢慢走著,躊躇滿誌地謀劃著自己重迴住建局後要做的幾件大事,目光有時候深沉,有時候活潑,有時候又流露出冷冷的寒光,比眼前的河水都冰涼。停職這一個月來住建局發生的事情,讓他意識到,作為一把手,作為掌權者,必須有強有力的手腕,要不惜弄權,善於用權,必要的時候要硬起心腸,殺一儆百,在用權和弄人中樹立起自己絕對的權威。


    有些人就是這麽賤,你壓製著他,打擊著他,他倒對你非常敬畏;相反你若對他客客氣氣,他倒是看不起你,認為你這個領導沒水平,太稀鬆平常。難怪關天浩在機關裏整天都不會笑,不是他不想笑,而是他不能笑,不敢笑啊。


    江風忽然間有了頓悟,立即覺得自己臉上的笑肌有些僵硬。是的,今後再不能對下屬客氣了,鄺君平以及袁奇、丁原等幾位跟著他鬧的科長和二級單位一把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動動他們的位子,讓他們感覺一下什麽叫做權力,什麽叫做一把手,很有必要。


    江風正咬著牙想著,手機叮咚一聲來了信息,是林美麗發過來的。她的信息隻有五個字:祝賀,望低調。


    江風知道,林美麗的這個信息,傳達的其實是市長鄭爽的意圖。鄭爽因為身份的問題,很多話都不便對江風直說,就通過林美麗來傳達。往往是她一句話或者一個暗示,都能被林美麗及時領會,並隨即通過電話或者短信的方式傳達給江風。


    市裏的一些最新動態,包括人事調整,敏感事件,甚至領導們之間深層次的爭鬥,江風也都是通過林美麗及時掌握的。可以林美麗就像是一個消息庫和智囊,忠實地為他服務著。


    撇開鄭爽的關係,江風總覺得,必定是美美給林美麗交待的有話,否則她不會對自己這麽關照,這麽關心,甚至是愛護。至於林美麗本人,好像對江風並不是十分欣賞。當然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美美。


    剛要給林美麗迴信息過去,手機響了,是報社的同學賀方。賀方神秘地說,江風,知道了嗎?


    江風說,知道什麽?賀方不相信地說,你真不知道?


    江風說,我真不知道,我在槐河呢,這會呆在山溝溝裏看水,不相信你聽聽背景聲音,靜的很。


    賀方說,剛剛得到的消息,上午市裏開常委會了,專門研究了你的問題,已經確定結束對你的處分,官複原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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