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黑子當了多年的村長,和不少幹部打過交道,心眼要比四個兄弟多的多。雖然他內心裏並不把江風當盤菜,但也知道這樣的人物最好別去得罪。所以他存心要把江風的麵子給撐起來,指著他大聲介紹說,大家聽清楚了,這是我們槐河鄉黨委王書記,並且還是我們觀音台村的支部書記,是市裏下派的大幹部,以後我們全村都得聽他的!


    村民們這才明白了江風的身份,發出嗡嗡的議論聲。江風對雷黑子說,可惜我這個村支書第一次到村裏,就遇到了一件不平事。


    雷黑子看了看車輪下的死牛,問雷老二說怎麽迴事?雷老二叫道疤瘌眼,你出來給大哥說說!


    疤瘌眼早沒了先前的蠻橫,孫子似的怯怯地走到雷黑子麵前,說大哥,我,我軋了田嫂家的牛了……


    雷黑子抬腿踹了他一腳說你沒長眼?那麽大頭牛就都看不到?又命令雷老二說,老二你迴頭拿兩千塊錢給田嫂送去。


    江風知道雷黑子這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嗬嗬一笑,說雷主任果然還能主持公道。今天的責任不在梁子和田嫂,我希望你以後不要為難他們。


    雷黑子一拍胸脯,說江書記一句話,我無條件執行。梁子也是條漢子,我很欣賞他的。


    扭頭看到自己的手下還提著槍站著,趕緊朝他們丟眼色,說蠢貨,還不趕緊把那仿真槍收起來?都給我滾!


    打手們唿唿啦啦撤了。雷黑子上前拉了江風的手說,江書記,你第一次到村上,一定得去我那認認門,咱弟兄兩個中午喝兩杯!


    這麽多村民看著,江風不想和雷黑子表現的太黏糊,剛想拒絕,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心想要收拾雷家兄弟,還得講究點策略,得有意麻痹他們,使他們放鬆對自己的警惕,這樣以後就好下手了。想到此,很爽快地答應了雷黑子的邀請,說好吧,我今天來正有這個意思。


    雷黑子哈哈大笑,說我早就看出江書記是個爽快人。


    雷黑子的豪宅坐落在一座小山包上,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村裏的路雖然壞,但下了路去他家卻是嶄新的水泥路。雷黑子把江風讓進了院子,院中栓著兩隻高大的藏獒,看到生人進來,齜牙咧嘴地低吼。江風雖然裝作很鎮定的樣子,但還是生怕那栓狗的鐵鏈子忽然斷了。


    一個黑胖的女人迎上來,雷黑子朝她沒好氣地說,殺兩隻雞,開瓶好酒,我要和江書記要喝兩杯。那女人一生不吭地忙去了。


    江風看到廊簷下,還坐著兩個染著黃頭發的二十出頭的女子,長相還不錯,身上的衣服卻不像鄉下人打扮,倒有點像是城裏的洗頭妹。看到江風進來,兩人站了起來,眼光很放肆地看他。雷黑子朝她們一揮手,說趕快沏茶。


    進了客廳,江風的感覺就是一個亂字。屋裏的家具電器都是高檔的,但有點堆砌的意思,毫無美感。在真皮沙發上坐了,問雷黑子說雷主任,這個梁子和田嫂,是什麽關係?


    雷黑子說哈呀,這兩人可出風頭了。梁子是大學生,在大學教室裏操女生,被開除球了。


    黃頭發的女子正給他們倒水,江風以為是雷黑子的女兒,心想這雷黑子說話怎麽這麽不檢點?看一眼那女子,那女子也翻著眼看他,還順勢朝他拋了個媚眼,把江風嚇了一條。


    雷黑子接著說,梁子迴村沒多久,就和村裏的田寡婦混上了。村裏的女人和田寡婦一起洗澡,發現她一根毛都沒紮,是把標準準的白虎。這不,結婚不到半年,把丈夫克死了。但這田寡婦身段風騷,迷住了梁子,梁子他倆相差七八歲,就這梁子還要娶她。梁子他爹丟不起這人,用牛鞭把梁子抽的渾身是血,又拿大糞往田寡婦身上潑,但兩人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在一起了。


    江風之所以要這麽詳細地打聽這個叫做梁子的年輕人,是有一定目的的。他想在年底村班子換屆之前,在村裏物色一個村主任人選。現在村委換屆實行的是村民民主投票,要想拿掉雷黑子,必須得找一個有威信的,群眾信得過的人和他抗衡,和他展開競爭。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梁子,既是個大學生,又是條有骨氣的漢子,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一會功夫,四個涼菜就上來了,酒竟然是茅台。不管是是真是假,起碼說明雷黑子對江風挺重視。雷黑子這次倒不怎麽灌江風酒了,說江書記你既然是開車來的,就隨意喝吧,吃過飯我帶你去村部看看,尹書記交待給你安排了個辦公室兼宿舍。


    說罷又看著江風說,尹書記對你挺關心的。


    江風想起那晚在蒂克山莊差點中了雷黑子的美人計,沒接他的話頭。


    喝了幾杯,雷黑子招唿那兩個風騷的女子過來給江風敬酒。江風說雷主任,這兩個是你女兒吧?一個比一個漂亮啊。


    雷黑子嘿嘿一笑,說是我請的兩個保姆。那胖女人正好端了菜進來,聽到雷黑子這樣說,撇了撇嘴,哼了一聲出去了。江風就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了。心想這雷黑子過的日子,才他媽叫日子啊。


    那兩個女人一看就是在風月場裏呆過的,那敬酒詞說的非常肉麻,還帶著肢體語言,一個比一個浪。江風被她們纏的沒法,喝了幾杯,兩人還要和他喝交杯酒,被雷黑子製止了,說江書記第一次來,你們給他留點念頭,要他下次還想著這裏。


    兩個女人就扭著屁股出去了。江風話裏有話地說,雷主任,你這兩個保姆厲害啊。


    雷黑子朝他擠擠眼說,還湊合,還湊合。


    說話間,聽得院子外麵怦怦車門響。一會功夫,進來了四條漢子,看上去都不瓤茬兒。齊刷刷地往那裏一站,長短不齊地叫了聲江書記。


    江風知道這就是雷家的兄弟幾個了,本想站起來,又想到在這些人麵前,還必須有點氣勢,就端著自己書記的架子,坐著沒動,隻是朝他們點點頭。雷黑子就一一做了介紹。


    江風粗略打量了他們一下:雷老二上午已經領教過了,這家夥那雙眼和雷黑子非常相像,雖然大但紅通通的,看上去陰險狡詐;雷老三瘦高,麵色白淨,估計是個笑麵虎,進屋後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但眼珠卻滴溜溜轉的飛快,好像正在策劃一個惡毒的陰謀;雷老四是個標準的地痞,光頭,目光兇狠,左臉上一道刀疤,兩條胳膊上都是亂七八糟的紋身;幾個人中,隻有雷老五瘦瘦的,看上去挺靦腆,目光也很和善,和他那幾個匪氣十足的哥哥迥然不同。


    四兄弟依次向江風敬酒。江風以為這些人肯定像鄉下的那些土光棍一樣,要死纏爛打,沒想到他們竟然很有分寸,都是自己先喝了兩大杯,說聲先喝為敬,等給江風敬酒時,卻都叫著隨意隨意,說江書記您隨意喝,意思意思就行。


    雷老三倒了滿滿一茶杯酒,笑嗬嗬地說,江書記,早就聽大哥說咱們觀音台來了個新書記,是市裏下派的大幹部,才貌雙全,我們哥幾個思賢若渴,都想拜見一下,今日一見,才知道大哥此言不虛。看您這麵相,真是吉人天相,富貴無邊啊!聽說您也是槐河人,往大處說您是我們的領導,衣食父母;往小處說,咱們都是鄉親,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往後在槐河有什麽麻煩,您說個話,不要您出麵,自有弟兄們去給您擺平。不過也有麻煩江書記的地方,我們兄弟幾個做了點要飯的小生意,請江書記以後多多關照。為表敬意,我先將這杯酒幹了!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江風聽他說出這麽冠冕堂皇的話,暗暗吃驚,才知道雷家也有能人。心想這個狡猾的雷老三,應該就是以後自己最強勁的對手了。有心讓他放鬆警惕,就慢悠悠的說,鄉裏既然讓我兼職我們觀音台村支部書記,我就是來為群眾謀福利的,當然也包括你們雷家兄弟。有你大哥在這裏站著,啥事都好說。


    雷家兄弟看江風表態,一個個笑逐顏開,雷老三高高翹起大拇指,說江書記真是我們群眾的貼心人啊,夠哥們,夠義氣!


    雷黑子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哥們義氣,江書記不講這個的,江書記講的是感情。


    敬完了酒,雷黑子一擺手,說你們幾個忙去吧,我和江書記說說話。四兄弟就很聽話地和江風告辭,一陣風出門了。院外立即響起一片汽車啟動聲。


    江風卻沒有心思喝酒了。不是被雷家兄弟這陣勢給嚇住了,而是覺得自己低估了敵人的實力。他原本以為,像雷家兄弟這樣的暴發戶,和那些有錢的土包子沒什麽區別,飛揚跋扈,自以為是,兄弟之間肯定也是麵合心不合的。但從剛才他們對待大哥雷黑子的那恭敬的態度和敬酒時的言行上看,江風意識到,這五兄弟不但團結一致,而且是粗中有細。特別是雷老三,笑裏藏刀,很有可能充當著兄弟中的軍師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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