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沒想到在槐河境內還有尹紅妹擺不平的事,骨子裏的好鬥本性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憤憤地說,我偏偏要去啃啃這塊硬骨頭,拿不下雷黑子的沙場,我誓不迴雲湖!


    尹紅妹說,江風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你在槐河這兩年,我得保證你不出事呢。我也不要求你有什麽驚天之舉,沒聽人說嗎,不出事就是最大的政績。


    江風說我已經想好了,我眼前要做的事情,一是借年底之前村兩委都要換屆這個機會,拿掉雷黑子這個村主任;二是徹底打掉那幾個法非沙場。雷黑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氓,他繼續做村主任的話,觀音台群眾永遠也別想翻身。


    尹紅妹說你的想法和我一樣。不過雷黑子勢力大,手段卑鄙,又舍得花錢,拿掉他不是件容易的事。上次村班子換屆,我是下了決心要動他的,不料想雷黑子竟然給縣委組織部的賀副部長下了藥,賀部長為了保雷黑子連任,把觀音台作為監督的重點,親自坐鎮監督。第一次投票,雷黑子沒過半數,賀部長借口說有村民重複投票,宣布投票作廢,又進行了第二次。第二次雷黑子依然沒過半數,賀部長又找了個借口重投。當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村民們又冷又餓,被折騰的夠嗆,知道不投雷黑子賀部長是不罷休的,又怕遭到雷黑子報複,違心地投了他,雷黑子才算勉強過了半數。


    江風沒想到雷黑子這麽有本事,聽尹紅妹這麽一說,感覺剛才的話有點是誇海口了。說那今年的換屆,賀部長會不會還跳出來保他?


    尹紅妹說,賀部長因為受賄,早完蛋了。不過我看出雷黑子又找來新靠山了。


    江風搶著說是高洪對吧?


    尹紅妹一笑,說,江風你不傻嗎,我還以為你隻知道拿“咬”字做文章呢。等著瞧吧,看高洪到時候怎麽被雷黑子牽著鼻子,為他賣命。


    江風說,這個高洪,在反貪局可能還能勉強混一下,這次到了槐河,我看注定是個悲劇式的人物。


    尹紅妹說還說別人呢,你不也差點悲劇了嗎?還不虧我救你。


    江風想起自己喝醉後笑笑抓住他的家夥幫他撒尿那一幕,嘿嘿的傻笑,說這個我承認,我到槐河後,你沒少關心我。


    尹紅妹說,你知道就好。


    說到去觀音台,尹紅妹說江風,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去,我總是不放心你。


    江風說我又不是小孩,有什麽不放心的。我今天準備做個暗訪,你跟著的話目標太大,反而不好。


    尹紅妹說怕什麽,村民也不怎麽認識我的。


    江風說不是這個意思,是你太漂亮了,到哪裏都太吸引眼球,都圍著你看,想不低調都難。


    尹紅妹說,又瞎說。嘴上這樣說著,心裏卻像吃了蜜似的,語氣也變得柔和多了,說江風你路上開車慢點,到了村上,盡量先不要正麵接觸雷家兄弟,隨便看看就迴來。


    江風說知道了,紅妹你放心吧。


    剛要出門,尹紅妹又叫著他說,晚上我等你迴來吃飯吧。


    江風猶豫了一下,孟佳蔭胸前那隻栩栩如生的彩蝶在他麵前一閃而過,說,晚上我想住在老家陪陪父母。


    尹紅妹說那,好吧。


    江風開車出了鄉政府大院,向西駛上國道,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通向楓林晚的路口。他的腳不聽使喚地踩了刹車,下車站在路邊,抬頭看那山頭上的楓葉。那楓葉已經紅了一大半,在秋日的陽光下,如一片朝霞落在了山頭,煞是好看。


    看著看著,孟佳蔭那首“明月尚當頭”又在他耳邊迴響了起來,那聲音裏似乎還帶著輕輕的歎息。秋月楓和孟佳蔭兩個女人交替在他腦海裏出現著,一個是那麽放蕩,甚至是淫蕩;而另一個又是那麽氣質高雅,凜凜然不可冒犯。但無論是秋月楓還是孟佳蔭,都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這塊頑鐵,讓他心馳神往,不能自己。就像是被誰施了魔法,隻有走近她,靠近她,才能解除他心中的魔咒。


    江風仰臉望了一眼那高懸的秋日,真盼望它突然墜落在山後。但太陽還在那裏明晃晃的掛著,倒是自己被強光刺得流出了眼淚。


    江風知道,孟佳蔭的那首藏頭詩,是約他夜裏來見的,現在顯然是早了點。但他還是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了幾步,直到看到了那座小院的一角,才停下了腳步。她這會在做什麽?今夜兩人見麵,將會發生什麽事情?


    江風站著癡癡地想了好一陣子,才一步三迴頭地上了車。


    沒走出多遠,路麵明顯變得坑坑窪窪起來,公路損壞嚴重,他不得不放慢了車速。前方,幾輛嚴重超載的拉沙大卡車排著隊,小山似的轟鳴著開了過來,邊走邊拉拉地流水,整的路麵剛下過雨似的。因為右邊的車道都已經是大坑小坑的了,這些龐然大物就肆無忌憚地駛上了左車道。


    江風又是閃燈又是鳴喇叭,哪料對方根本置之不理,野蠻地把他逼到了路邊。邁騰的一隻前輪都懸了空,幸虧被江風一把拉了迴來,拉的急了點,又差點鑽到大卡車的肚子下,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氣的他搖下窗戶破口大罵。


    再往前走了幾公裏,那路麵已經徹底損毀了。這是一條水泥公路,水泥路麵被超載車壓成了碎塊,混凝土路基都被壓的翹了起來,在路上形成一堆堆的暗礁。暗礁之下,又是渾濁的泥水,雖然是大晴天,路上仍有不少水坑,也不知道坑裏的水到底有多深。


    江風小心翼翼的在暗礁中穿行著,還是被托了幾次底,又心疼又生氣。拉沙車顯然是走慣了這路,跋山涉水,也不減速。江風心裏正憋屈,一輛卡車剛好碾著一個水坑,汙水濺起,恰恰從他開著的車窗射進來,射得滿臉都是。江風被氣炸了肺,罵聲我草泥馬,調頭就準備去追這輛車理論一番。


    哪料調得急了點,又托了底,車頭擔在了一個暗礁上,動不了了。請了兩個老鄉幫忙,好不容易才把車頭抬了下來。


    一路走,一路把這拉沙車罵了千遍萬遍,祖宗八輩。心想國道被毀,超載車橫行,難道就沒人管管?正這樣想著,忽然看到前方路邊停著一輛上白下黃的公路執法車,五六個身穿製服的人手裏拿著停車牌,站在路邊抽著煙說說笑笑。知道這是縣公路局的車,有心看看他們是怎麽收拾這些拉沙車的,就把車停在二十米開外,下了車裝作看風景,慢慢靠近他們。


    這時一輛拉沙車流著水從西邊駛來,手拿停車牌的執法人員朝他舉起停車牌,打著手勢讓他靠邊。那卡車慢慢靠了過來,但並未停下的意思。司機把頭伸出來,笑嘻嘻地把一本駕駛證遞到了執法人員手裏,朝他們很友好地揮揮手,走了。


    江風心裏納悶:這駕駛證隻有公安機關才能收繳,公路局哪有這樣的權力?站著又看了一會,每輛車都是如此。並且司機們好像很心甘情願似的,都是主動交的證,交的時候還都是滿臉堆笑。


    這幾個執法人員不到半個小時,就收了十幾本的駕駛證。江風實在搞不懂這幾個人是怎麽執法的,扣留這麽多駕駛證怎麽處理?什麽時候處理?帶著滿肚子的疑惑上了車。


    觀音台他並沒有去過,就停車向路邊一位手裏牽著牛的老漢問路,說大伯,去觀音台怎麽走?那老漢滿臉滄桑,說觀音台啊,很好找。你順著這賴路一直走,啥時候賴路走完,前麵出現好路了,你別去走那好路,下了路就到了。


    江風覺得好笑,說我那麽倒黴,剛好把賴路走完?


    那老漢指點著那些拉沙車說,看到了嗎,這些大車都是從觀音台開出來的,那裏有好幾個沙場。你看這些路麵,就是被這些龜孫壓壞的,別說是人,牲口都不想走這路哩!


    又搖頭歎息道,現在的當官的啊,黑的很,收了錢,就啥事不管了!


    江風說也不能這樣說,我剛才還看到公路局在執法呢,收了好多駕駛證。


    老漢狠狠地說啥雞把駕駛證,那是個駕駛證皮,裏麵裝的是一百塊錢!這些路政人員,一天一個都分上千塊呢,要不他們會費球那麽大勁來執法?這在我們這裏不算秘密,大人小孩都知道。


    江風這才想起剛才那幾個執法人員收駕駛證時,臉上都是笑眯眯的表情,還以為他們是文明執法呢,原來是在賺外快啊。


    那老漢說完,牽著牛走了,邊走邊搖頭。江風呆站了一會,在心裏咬牙切齒地說,你們這些混蛋們,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啊!可惜你王爺爺到了槐河,你們的好夢就算是到頭了,走著瞧吧,有你們好看的!


    三十公裏的路,硬是走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看到前方的路麵變好起來,卻看到一條泥漿路從北麵溝裏上來,路邊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子,寫著“廣財沙場”幾個大字。


    牌子後麵,倒著一根電線杆,電線杆上的一個小鐵牌已經變形且鏽跡斑斑,依稀可辨上麵的三個字:觀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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