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手裏捏著一張寫著號碼的紙片。大喘著著氣站在北京的街頭,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和包清泉已經鬧翻了,迴到雲湖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惡果在等著他;眼見得排了半天的隊,好不容易拿到了號,劉老太又被人強行拉走了,這讓江風感到無比的沮喪。


    仔細想了想,還是得先找到劉榮老太,下一步的工作才能繼續開展。可是北京城這麽大,上哪裏去找一個被人拘禁的老太太呢?就和大海撈針差不多。江風望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趕到自己很孤獨,很可憐,很無助。


    傷感了一陣,想起了記者林微。心想這個時候,不求她幫忙看來是不行的了。就厚著臉皮給她打了電話,簡要說明了情況。林微說上午有采訪任務,還沒忙完,下午過來。江風隻得沒精打采地迴到了酒店,飯也沒吃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下午三點,江風還在睡著,房間的門被敲響了。開門看了,門外站著的正是楚楚動人的林微。


    林微進了房間,說你怎麽搞的,手機關機,我隻好來打擾你的清夢了。


    江風雖然昨天晚上才和林微分別,但這會看到她,像是又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心裏熱乎乎的,覺得此刻的林微格外親切,格外迷人。


    林微又聽江風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說,這個首安是一家安保公司,主要業務就是專門拘禁、看管赴京上訪者,然後收取高價的看管費,以此斂財。我已經打聽了,他們在南三環和南四環之間有個關押點,劉老太很可能就關押在那裏,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林微開著車,帶著江風七拐八拐,將近一個小時,來到了南三環。在路上走了兩個來迴,也找不到關押地點在哪裏。向路人打聽,均搖頭說不知道。


    正在無可奈何,猛然看見一輛車身上寫著“首安護送”的依維柯從一家廢棄的倉庫大院裏出來,心想這裏必是秘密關押點無疑了,趕緊開車過去,大鐵門已經關上了。


    敲了半天的門,門上才打開了個小窗。江風對門裏的人說,我們是某省雲湖市政府的,我們接到你公司的電話,說有個老上訪戶收容在你們這裏,我們是來領人準備遣返的。


    江風一番話說的很是正統,對方並未懷疑,打開了大門。江風和林微進去一看,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感覺到了震撼。


    這哪裏是什麽收容所,這明明就是一家私人監獄!甚至各種條件連監獄都不如!低矮的三排平房裏,每個房間都關滿了上訪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神情呆滯,蓬頭垢麵,和叫花子差不多。離得老遠,房間裏的騷臭味就撲鼻而來。


    工作人員把江風和林微領到一個“總經理辦公室”,一個西裝男子接待了他們,操著滿口的京片子,詢問了江風的身份以及上訪者的基本情況。看說的照路數,就算是審核過關了。然後江風和林微又被人領到了一間類似財務室的房間,那房間地上放著一個大保險櫃。一個奶著孩子的女人可能是會計兼出納。她一手攬著孩子,一手啪啪地按計算器,末了兩眼向上一翻,說800。


    江風說您搞錯了吧,這個人是上午才被拉來的,還沒隔夜呢,怎麽收這麽多錢?


    那女人不屑地看他一眼,說,800是起步價,到了明天就是1200了。江風忍氣吞聲,付了錢,總算把劉榮老太太給救出來了。


    迴到酒店,江風預感到包清泉還要派人來北京找他和劉榮老太,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就退了房間。林微幫他們又找到一家快捷酒店後,社裏來電話,有緊急任務,催她迴單位,林微就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風帶著劉榮老太早早就來到了信訪局。遠遠看到信訪局大門口站著的兩個人看上去麵熟,仔細看了,差點叫出聲來!原來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包清泉和賈新文!


    雲湖市住建局副局長包清泉這兩天後悔的要死,腸子都是青的。讓局信訪辦主任江風去北京截訪,是他給局長關天浩出的瞎主意,現在他對自己的這個建議是追悔莫及。


    維穩是機關的頭等大事,這麽嚴肅的赴京上訪事件,萬一有什麽閃失,他怎麽向關天浩交待?那是要承擔責任的啊。


    包清泉揪著自己的頭發,狠狠地想,機關那麽多人才,自己為什麽偏偏讓江風這個廢柴去做這麽重要的事情呢?自己的腦袋小時候也沒被門夾過呀。


    包清泉為此寢食不安,背著手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如籠中發情的困獸。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事情太嚴重,責任太重大。但他又鞭長莫及,隻好不停地給江風打電話,追問截訪工作的進展情況,想通過電話盯緊他,威懾他不要亂來。但包清泉心裏也清楚,江風這小子,絕對不是盞省油的燈,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馴服他的。


    其實包清泉讓江風去北京截訪,倒不是相信他有這個能力,也絕對不是要重要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看他的笑話。他要看看鄭爽的這個愛將,巧拔釘子戶的模範、建設先進個人到底有多牛,有什麽真本領,是不是一個浪得虛名的酒囊飯袋。


    在青龍縣任副縣長的時候,包清泉就跟關天浩跟的很緊,捧屁啜臀的,做什麽事都看著他的臉色,乖巧的很,所以深得關天浩的信任,把他當做了自己的心腹。


    關天浩向來和鄭爽不和,多次在公開場合暗示她是靠身體上位,沒什麽了不起。所以包清泉耳濡目染,也對鄭爽這個官場黑玫瑰嗤之以鼻了。關天浩到住建局後,先把原來鄭爽用過的辦公家具全部換了個遍,甚至好好的木地板都揭了,鄭爽辦公室的那些花花草草,更是被他安排辦公室人員扔到了樓下垃圾堆裏。可見這個人對鄭爽是多麽的恨之入骨。


    穩定下來後,他發現,有好幾個科長,甚至有個別副局長都有點背抄手尿尿不扶橛兒,所以他迫切需要一個自己人,來按照自己的指令,把鄭爽的舊臣一個個收拾了。包清泉被關天浩從青龍縣要過來,正是承擔著這個神聖使命。


    然而在截訪這個事情上,關天浩和包清泉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不該輕易去用自己不相信的人。他們原本以為,派個人去北京把一行動不便的老太太截迴來這麽簡單的事情,會出什麽差錯?再說這個工作也正是信訪辦主任的職責。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這個江風不但不去執行攔截任務,相反又去幫助劉榮上訪,等於是給她又派去了個得力的幫手。


    昨天上午,包清泉給江風打過電話後,敏感地意識到江風是在撒謊,知道關天浩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又悔又恨,咬牙切齒地把江風咒罵一番,去到關天浩辦公室向他做了匯報,說江風這小子電話已經關機,怕是已經造反了。


    關天浩本想把劉榮赴京上訪的這個事情捂下來,隻向舊城改造指揮部主任、副市長孫名揚做了匯報。


    不知道蘇書記通過什麽渠道了解了這個情況,把他和孫名揚叫到了辦公室,專門問起這個事情。關天浩說,已經派人去北京截訪了,現在截訪的人已經和上訪者接上頭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蘇榮說你們住建局派誰去的?關天浩說是我們信訪辦主任,江風。


    蘇榮聽到江風的名字,鼻孔裏連連哼了幾聲,把手裏的鋼筆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扔,說,關局長,你看你用的是什麽人!你就等著受處分吧。


    關天浩挨了蘇書記的熊,心裏很是不爽。從蘇書記辦公室迴來,鬱悶地坐著,心情異常煩躁。正要叫過包清泉問問情況,包清泉就不請自到了。


    聽了江風要造反的消息,關天浩黑著臉,一言不發,隻是哢吧哢吧地掰著手指頭,掰完了左手掰右手,那聲音聽得包清泉毛骨悚然。


    關天浩沉默半晌,忽然抬起頭,雙眼冒火地盯著包清泉說,包局長,你看看你給我推薦的是什麽人!咱住建局機關幾十號人,截訪又是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會想起來用一個垃圾人物呢?你這真是哪壺不開你提哪壺!你瞧瞧,現在我們的工作有多被動!


    包清泉心裏嘟囔著,這事還不是你點了頭的,我也隻是建議啊,決定權又不在我這裏,怎麽都怪罪在我頭上。心裏雖是這麽想,但再給他一個膽他也不敢說出來,隻是低著頭,訕訕地說這事責任在我,太缺乏考慮了。江風這個人,是個標標準準的垃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以後是堅決不能再用他了!


    關天浩不滿地瞪了包清泉一眼,雙手在桌子上頓著說,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亡羊補牢猶未晚,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采取補救措施,絕對不能讓事態再無限製地擴大下去,否則火就燒到你我身上,要燒到我們的眉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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