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尚會慷慨激昂地講述著當前國際國內形勢,眼角卻不停地往院子裏掃。見一個幹部模樣的人在探頭探腦,心裏就有了主意。他突然停住了話題,問江風:院子裏的人是工地的總監嗎?


    江風伸頭一看,果然是趙俊才在那裏像隻消化不良的猴子似的走來走去,雙眼還賊溜溜地不時往這邊瞟,就在心裏就暗罵你這個笨蛋,老老實實呆著不好,非得在調查組麵前晃悠!又佩服柳尚會的眼力,趕緊迴答說,是的,這個人是工地總監,趙俊才。


    柳尚會眯起眼睛遠遠地打量趙俊才,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肯定有問題!江科長,麻煩你把他叫進來!


    江風慢吞吞地站起來,出了門往趙俊才身邊走,打算緊急再給他交待一下,不料柳尚會在後麵叫住了他,說,江科長你不用過去,站在門口喊他一聲就成!


    江風隻得大聲喊:趙總監!過來一下!


    趙俊才這人也是作踐,人家不叫他談話他坐在辦公室裏不安生,真是叫他的時候他又緊張地不行,臉色煞白,路都走不捏貼了。江風看他這慫樣,生怕他扛不住下軟蛋,就站在門口給他丟眼色,意思是要他一口咬定工地沒出過事。但那家夥隻顧往辦公室裏麵看,根本沒看江風的表情。


    等趙俊才進了屋,柳尚會轉臉對孟鬆年和江風說:孟主任,江科長,對不住,我想請二位暫且迴避一下。


    孟鬆年和江風一愣,對視了一下。江風還在猶豫著,孟鬆年站起來說沒問題沒問題,我們全力支持柳科長的工作!說著話拉起江風走了出來,並隨手關上了房門。


    江風不知道這個一副太監相的柳尚會要用什麽手段去對付一副窩囊相的趙俊才,但預料到在這兩個人的較量中,趙俊才一定是完敗的一方。一旦趙俊才心理防線被擊潰,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那一切就都完了。趙俊才、江風、劉寶貴這一條繩上的三隻螞蚱的大腿就算是被掐了,誰也別想再蹦躂起來了。


    江風從辦公室出來走到院子裏,看到女校長穿著一件汗衫,正指揮學生們上機操練,聲音粗獷地叫著:降大臂!降大臂!好,開小臂!


    孟鬆年被女校長吸引了,走過去站在她身後看學生們訓練,餘光卻往女校長身上瞟。江風趁機哧溜鑽進了趙俊才辦公室,跳上床,把耳朵緊緊貼在那個過空調管的牆洞上,屏息靜聽。


    就聽得剛才說話還很客氣的柳尚會,這會卻像變了一個人,猛獸般地吼道:誰讓你坐了?誰讓你坐了?站起來!


    這聲音別說趙俊才了,就是江風也覺得頭皮發麻。


    可能是趙俊才聽話地站了起來,柳尚會頓了頓,接著問:姓名?


    趙俊才嘟嘟囔囔:趙俊才。


    性別?


    趙俊才可能是想緩和一下氣氛,幹笑著說:這還用問嗎?


    柳尚會卻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發笑,而是更加嚴肅地吼道:我問你性別!


    趙俊才顯然被他的氣勢嚇住了,老老實實地迴答:男……


    柳尚會再問:趙俊才!你在工地上是什麽職務?什麽職責?


    趙俊才說我是工地總監,主要職責是負責工程的質量、安全監管。


    柳尚會好像沒聽清楚趙俊才的話,說你再說一遍,除了質量監管,還有什麽監管?


    趙俊才說還有安全監管……


    “砰”的一聲,傳來大力拍桌子的聲音,把江風嚇了一跳,耳朵差點被震聾。隔壁,柳尚會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趙俊才,好你個安全監管!工地上出了這麽大的安全事故,你這個總監裝聾作啞不說,還故意打掩護,千方百計隱瞞事實,你知道你這是什麽行為嗎?你這是違法犯罪!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材料保管員杜鵬是一條鮮活的人命,不是一隻螞蟻,說碾死就碾死了,沒人去追究了。他有籍貫,有家庭,是社會的一分子,哪能說消失就消失?你的想法太幼稚了!


    聽著柳尚會雷霆萬鈞的話,江風的心揪到了嗓子眼。他緊張地等著趙俊才會說什麽,心怦怦跳得自己都能聽見。就聽趙俊才嘟噥著小聲說: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砰!又是一聲拍桌子聲:趙俊才,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住建局的同誌都已經向領導承認錯誤了,原原本本地交待了這起安全事故的前因後果,蘇榮市長都已經做了批示,你還在這裏死扛著稱英雄?你比別人多一個腦袋?別人都坦白立功了,你倒好,一個勁地往自己脖子上套繩子,這會是你講義氣的時候?你知道繼續頑抗下去的後果嗎?那我告訴你:進看守所喝稀飯、逮捕、上法庭審判、坐牢!這個時候你還不坦白爭取寬大處理,你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家人著想,你孩子不需要你這個當爸的照顧?你爸媽不用你這個孝兒養老送終?趙俊才,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再說話,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趙俊才還沒說話,江風就在心裏說完蛋了。這柳尚會太他媽狡猾了,這架勢,誰能撐得住啊!別說是趙俊才,就是自己也怕是早就老老實實地交待了!


    但江風還抱著一絲希望,那就是祈禱趙俊才在關鍵時刻,會像江姐她們一樣堅強,釘竹簽坐老虎凳眼都不眨!


    這時候,隔壁傳來趙俊才嗚嗚的哭聲。那聲音充滿了絕望,狼嚎似的,聽起來非常之蒼涼。看來,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了。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柳尚會,這會卻溫柔慈祥地像趙俊才的父親。他拍著趙俊才的背說:哭吧,哭吧,哭完了把問題說清楚,心裏就輕鬆了……


    江風在心裏說去你媽的輕鬆吧,你輕鬆了,老子們該完蛋了!他真想衝到隔壁去,把已經迷糊了的趙俊才拖出來。


    江風心急火燎地來到院子裏,看到女校長,忽然間看到了救星。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搖晃著說校長,幫忙,幫忙啊!


    女校長乜斜著眼睛說咋了,著急了,想要我了?江風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說不是不是,真的有事要你幫忙!


    女校長看江風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把煙屁股一扔,正色說道:咋了兄弟?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你說!


    江風指著自己的辦公室說:裏麵有兩個人正在欺負趙總監,你去想個辦法把他們都轟出來,要快!


    女校長的大眼珠子一轉,哈哈笑道,這還不是小菜一碟嘛,兄弟,看我的!


    說罷大搖大擺地走過去,一腳跺開房門,站在門口叉著腰大叫:裏麵的人都給老娘滾出來!欠老娘三個月房租了,就這樣對漚耍賴啊,想著老娘我好欺負,給你個屁股你就拿著當臉了,都給老娘爬出來,錢不拿來誰也休想再住我的房子!


    這迴該輪到柳尚會慌了。是呀,眼看鴨子就煮熟了,這還沒吃到嘴裏呢跑來一條狗把鴨子叼跑了,他能不慌嗎?


    柳尚會滿臉堆笑地迎出來說同誌,我們正在說事,你等我們三十分鍾好嗎?房租不會欠你的。


    女校長眼珠子骨碌碌上下打量柳尚會一番,說吆嗬!我這房子沒租給太監啊,怎麽跑出來一個太監呢!轉頭大叫:誰他媽把我房子給轉租了,轉租給誰不行,偏偏租給一太監,我他媽能丟起這個人嗎我!劉寶貴!劉寶貴鱉孫你死哪裏去了,你趕緊給我死出來!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柳尚會,在這個女人麵前徹底沒了脾氣,站在門口一臉尷尬,出也不是退也不是,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兩片薄薄的嘴唇片子顫動著,卻說不出來一句囫圇話。


    這時候葉歡歡嫋嫋婷婷地走了出來,操著普通話,甜甜地對女校長說大姐,您消消氣,這是我們科長,我們正在辦案呢,希望您能支持一下我們的工作。


    女校長又把葉歡歡上下打量了一番,撇著嘴說:耶耶耶!你們是在辦案?我看你們是在作案吧!還是兩男一女呢!


    說著話伸手拈起葉歡歡那透明上衣,說嘖嘖,這衣服,真透,這胸脯,真飽,這小臉,還真騷,比我年輕時候還要騷呢,哈哈哈哈……


    葉歡歡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汪汪的,轉身拿了自己的筆記本,捂著臉跑了出來。柳尚會在後麵叫著小葉,小葉!也跟了出來。


    女校長在後麵譏笑到:趕緊追吧,你小爺跑了!哈哈哈!


    柳尚會和葉歡歡氣唿唿地從院子裏走出來,看到了在院門口晃悠的江風和孟鬆年。江風迎上去說柳科長,問完了?


    柳尚會臉色鐵青,嘴巴緊緊閉著,吭哧吭哧往前走。江風和孟鬆年看這情況,不便多問,趕緊跟了過去。江風看葉歡歡氣的臉脖子通紅,知道是受了女校長的委屈,瞅個機會摸了摸她的屁股,丟了個眼色給她,葉歡歡臉上才算是活泛了些。


    柳尚會在前麵走著,手裏拿著黑色公文包,腳步邁的很大。孟鬆年小跑上去說柳科長,下一步咱咋辦?


    柳尚會隻顧往前走,好像根本沒聽見孟鬆年的話。這時司機把車開了過來,柳尚會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幾個人也不聲不響地上車坐了。司機問:柳科長,咱去哪?


    柳尚會咬牙切齒地說:昌原市十裏堡鄉油坊頭村,杜鵬的老家!


    一句話又讓江風剛剛放下的心緊緊揪了起來。靠,柳尚會這老狐狸也太狡猾了,他這釜底抽薪的招數也太他媽狠毒了些。江風本以為他隻是在工地上調查,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去杜鵬的老家!如果真的到了杜鵬的老家,去哪裏再找個杜鵬出來啊,除非是見鬼了。就是不去杜鵬家,到了杜鵬的村子上,隨便一打聽,事情還不馬上就露餡了。看來江風這次真的是難逃厄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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