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陣子王誌偉幾乎每天都在迴憶他與王逸雲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他根本不相信王逸雲忽然就這麽從他的世界裏消失,這讓他無法接受。無論王誌偉怎麽打電話,王逸雲就是不接;無論王誌偉在門外等多久,王逸雲就是不見他。王逸雲越是這樣,王誌偉越是狂追不止。王誌偉每天都會給王逸雲發短信,他固執的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因而他受到的傷害也就越來越深。

    除了想念王逸雲以外,王誌偉覺得做什麽事情都很無聊,上班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經常出錯,搞得領導甚為惱火;下班沒有什麽事情可做,隻好一個人在宿舍看書,其實看書隻不過是一個心理安慰而已,他根本無法讓自己走進書中,即使把自己放到小說中去他也不能平靜下來。可是在那些日子裏他不看小說,他又能幹什麽呢?如果一個人還能找到其它一些事可以去做的話,他不會整天把自己沉浸在小說之中的,盡管有時候這種東西也可以成為嗜好,甚至一舉成名流芳百世,但那一定是人在百無聊賴、或極度痛苦之時的別無選擇。當一個人在工作失意,情感受挫時,對社會又有著一定的個人看法時,他的生活是不確定的,就像王誌現在生活的狀態,除了酒以及對王逸雲的懺悔以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做些什麽。

    王誌偉本來是不抽煙的,那一陣子他學會了抽煙,一個人點一支煙,靜靜的坐在那裏,什麽話也不講,騰雲駕霧,給自己一種飄飄然的麻醉感,給別人一種很深刻、很成熟的錯覺。這個時候,他突然後悔以前反感同事阿飛有抽煙的習慣是多麽的幼稚。

    同事徐世傑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很了解王誌偉的,王誌偉性格有點內斂,總是將自己的心事窩藏在心裏,而他剛好相反,他的情緒是外放型的,他的戀愛觀點是:說死就斷氣,一點都不會拖泥帶水。如果上午女友提出分手,下午他就會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的到操場上踢球。或許是一個人經曆的多了,對感情的事便能舉重若輕,這一點王誌偉對他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徐世傑了解王誌偉就像他了解他自己一樣,他懂得作為好朋友他必須救一救王誌偉,他不忍心看著很有才情的王誌偉就這樣頹廢掉,用他的觀點來看,治療失戀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新開始一段戀情。於是他開始帶著王誌偉出入酒吧和歌廳,讓王誌偉沒有時間去思索,讓王誌偉的靈魂有所寄托。

    那一天下午,徐世傑沒有去上班,對王誌偉開導了半天,但王誌偉根本就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相反徐世傑對王誌偉傾訴卻聽得很投入,徐世傑覺得王誌偉太癡情,有點讓人無法想象,其實徐世傑也不是那種很濫情的男人,隻是覺得在感情上不是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他認為與其化那麽多的精力作無謂的解釋,不如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剛剛向徐世傑提出分手的他的前女友也是在政府部門工作,已經談婚論嫁了,在準備買房子的時候,因為錢的問題竟然不歡而散,他也很痛苦,但他不會向任何人傾訴,他很快就把自己給調整過來。他隨即上網又找了一個女友,他覺得最重要的是讓自己開心就行。在他看來所謂的幸福就是自己所認為的滿意的狀態,乞丐在飽食一餐的那一刻,他也是幸福的。徐世傑講道:“你應該比我熟悉李白的那句詩“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在徐世傑看來王誌偉已經無藥可救了,這時他想到了八麵玲瓏的朱鵬飛,於是打電話讓阿飛晚上到“百姓人家”飯店小聚,最主要的問題是對王誌偉進行洗腦。

    那一晚平時三個相互並不怎麽欣賞的人坐到了一起,煮酒論愛情。其實此時此刻的朱鵬飛也正處於情感的低迷期,不過是他甩人家女孩子的,他下了最後的勇氣把自己談了四年的女朋友給甩了。他認為娶那個外地的女孩子做老婆會影響到他的生活質量,他家人托人幫他介紹了一個有穩定工作家境殷實的南京本地女孩子。他很愛那個談了四年的女孩,但是在愛情與麵包之間他還是選擇了麵包。這一點上王誌偉對朱鵬飛很是看不順眼的,他打心裏麵鄙視他,以前朱鵬飛和那個女孩子一起請王誌偉吃過飯,王誌偉覺得那個女孩子各個方麵都不錯的,人很漂亮,又溫柔大方,王誌偉想不通結果居然會是這樣,他不明白朱鵬飛怎麽就會那麽的忍心,他甚至路見不平撥刀相助似的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對阿飛講道:“你以後出去,千萬不要對人家說我是你的同事”,除了這一點,王誌偉認為朱鵬飛人還是不錯的,為人很大方,處事很圓滑、不過有時候顯得過於精明,讓人不敢深交。而徐世傑的愛情觀念則是那種永遠都處於青春發育期的少男少女,有時候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戀愛,他講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女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而王誌偉則是那種純粹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為了愛他可以放棄一切,甚至是生命都可以放棄的。其實他們三個人正是代表了三種不同的戀愛觀點。徐世傑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詩強說愁”,王誌偉是“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朱鵬飛是“驀然迴首,那人(富婆)卻在燈為闌珊處。”

    酒酣,阿飛提出來要去歌廳放鬆一下,阿飛經常跟在總務處負責接待的劉處長後麵招待一些前來考察學習的部門領導或者來檢查工作的上級領導,他為人本來就很靈活,才一年多時間,他就對酒樓、歌廳這一行輕車熟路,即便是搖著腦袋,打著酒咯,他他能很熟悉的說出一長串歌廳、酒吧的名字。有些地方甚至連出租車司機都不知道在哪裏。阿飛也懶得跟司機一般見識,極其隨意的對他講道:“那就去‘不夜城’歌舞廳吧!那口氣好像“不夜城”就是他阿飛開的。於是三個剛剛失戀不久的男人,闖進不夜城狂歡,臨進門時朱鵬飛滿口酒氣的再次對王誌偉強調:“到時候,你一定要裝得老道一點,不要讓小姐,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個嫩仔”走進大廳,朱鵬飛很老道的對前台的接待說道:“來個環境好一點的包間,準備幾個果盤,幾個點心,外帶幾個啤酒”,立刻就有服務員過來,笑著對他們講:“晚上好,請這邊走!”邊說邊將他們往樓上帶,來到二樓一看,整個樓層除了衛生間幾乎每一個房間都是包間,老遠就能聽到癡男怨女們聲嘶力竭的狂吼,透過包間的門縫,昏暗的燈光下,王誌偉看見,穿著很暴露、很性感的小姐們不是搔首弄姿,就是陪著客人打情罵俏。在這裏城市男女可以盡情釋放靈魂,男士不再是謙謙君子,女士不再是款款淑女,這裏你可以發現脫下麵具後的城市男女精神麻木,靈魂空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尋求稍縱即逝的歡樂。王誌偉其實很討厭這樣的環境,要在平時,他早就叫開了,沒準一聲不響的迴去就會寫一篇“直麵城市淫樂的溫床——歌舞廳”之類的文章,但是今天他表現得很是冷靜,隻不過皺了皺眉,但就是這個細小的動作,仍然被朱鵬飛看見了,他很得意的說道:“我們的才子好像不太適應嘛?”就在這時一個服務生走了過來,並給他指了指包間,王誌偉看了一下然後問道:“就這個啊,沒有環境好一點包間嗎?”服務員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朱鵬飛隨即對她說道:“叫你們經理過來!”,服務員一臉無辜的跑下樓去,不一會兒,上來一個領班模樣的帥小夥,手裏拿著一個對講機,老遠就對著朱鵬飛喊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阿飛哥啊,哪陣風把你老人家給吹來了,不好意思經理不在,就委屈一下幾位,不過有什麽要求我會盡量讓大家滿足”他剛講完就對服務生說道:“這是我們經理的熟客都不認識啊,快帶他們到負一樓的貴賓包間”緊接著又一臉笑意對著朱鵬飛講道:“怎麽,今天老板咋沒有過來happy一下啊?”朱鵬飛打了一個酒咯,望了領班一眼,沒有迴答。說實話這樣的人過於靈活,見風使舵有點讓人討厭,為了拉近距離,甚至沒話找話講。還好那個領班很識趣沒有再問下去。要知道如果是劉處他們一行來這裏唱歌的話,一般都是他們的經理親自接待,他和朱鵬飛的麵熟就是因為他們常來,大家都是年輕人,喜歡交朋友!領班很善於觀言察色,立即轉移話題湊過臉來小聲的問道:“要不要小姐啊?”,朱鵬飛瞪了他一眼,很不滿的說道:“這還要問,找三個漂亮一點的來!不漂亮的話我要找你們經理的。”領班一轉身就出去了。負一樓的貴賓包間果然很典雅,每個包間都是隔音的,朱鵬飛解釋道最關鍵的是負一樓有應急出口,如果有“條子”來的話,可以從包間的暗門通過地下車庫到達人來人往的馬路。

    不一會兒,領班就叫來了三位小姐,在他轉身出包間門的時候,忽然扭過頭認真的對三位小姐交待道:“這幾位都是經理的朋友,一定要招待好!”王誌偉看得出來那是他在向朱鵬飛獻殷勤,然後他衝著朱鵬飛微笑著說道:“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說完把門輕輕的帶上,一聲不響的又去張羅他的生意了。三位小姐很大方的順次在他們身邊坐下,徐世傑很老道的摟過身旁的那位濃妝豔沫的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很風騷的小姐,同時很挑逗的說道:“妹子,給大哥唱一首!”這邊一支歌曲還未唱完,朱鵬飛和那位小姐已經打得火熱,朱鵬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與陌生人溝通的能力,不知情理的人還以為他們早就認識了呢!那邊王誌偉一個人麵無表情的抽著悶煙,身邊的小姐慢慢的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麽了,心情不好嗎?下麵我幫你唱支歌。”王誌偉連眼皮都沒有抬,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小姐在跟他說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後慢慢的吐出來,眼睛盯著煙圈,看著它們慢慢的變大,然後彌漫在空氣中。身邊的小姐從來沒有到遇到過這樣的客人,到了這樣的場合卻又什麽也不做的。小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等王誌偉把那支煙抽完了才說到“不要抽那麽多煙,會傷身體的,失戀了吧!開心一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王誌偉這才抬眼看了看一眼就能望穿他心事的小姐。柔和的燈光下,可以看得出來,她化了淡妝,皮膚很白,就是因為那一句話,忽然王誌偉覺得她很可愛,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令人討厭。一陣柔和的音樂再次響起,朱鵬飛和那位濃妝豔沫的小姐在歌廳裏翩翩起舞,王誌偉親眼看見朱鵬飛把手伸進了那位小姐的胸口,小姐甚至笑意淫淫的撒嬌,親眼看見了徐世傑把嘴唇貼向身邊的“血貧大口”,好像一對熱戀的情人一樣忘我的在眾人麵前纏綿。王誌偉忽然發現:原來放縱竟是如此的簡單!

    王誌偉覺得酒精開始在自己的體內發揮了作用。他的頭很昏,但還清醒;口很渴,但隻想喝酒。那位善解人意的小姐居然奪下他的酒杯,硬是拉著他在包間裏翩翩起舞。王誌偉跟本就不會跳舞,也從來沒跳過舞,他隻是笨拙的隨著小姐的腳步的移動。那一刻,王誌偉的心跳得很是曆害,把小姐摟得很緊,“你怎麽啦?”小姐關切的問,“我沒有踩到你吧!”王誌偉沒有迴答而是故作鎮靜的反問道。小姐把頭貼在王誌偉的肩膀上,嘴巴對著王誌偉的耳朵,很柔和很關心的說道:“你酒喝多了,是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大學生吧,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以後不要來啦!你會變壞的。”王誌偉什麽也沒有迴答,他覺得有一股淡淡的芳香浸入鼻孔,然後直浸入人的靈魂,忽然之間給人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驚訝於小姐的觀察力、判斷力,還有親和力。王誌偉發現自己開始對小姐改變了看法,他又細細的看了看她的臉,那是一張很容易讓男人信任的臉,王誌偉有一種很想對她傾訴的欲望。當朱鵬飛和徐世傑搖搖晃晃的摟著“濃妝豔沫”和“血貧大口”走向裏麵包間的時候,王誌偉本能的站了起來,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講出話來。來到這樣的場合,還想試圖阻止他們,其實任何努力都是徒勞無益的。

    王誌偉當然知道他們走進裏邊的包間意味著什麽,他很不習慣,但是又沒有辦法,他覺得自己比以前“成熟”了許多,已經開始從潛意識裏接受許多無法改變的社會現象,其實自己不也一樣嗎?坐在這裏五十步笑百步,王誌偉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他抓起吧台上那個小瓶的啤酒仰頭狂飲。醒著的人永遠是最痛苦的人,為什麽要舉世皆濁,唯我獨清呢?為什麽不隨波逐流呢?當一個人無法改變環境的時候,隻有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了。身邊的那位看上去有點清純的小姐不解的看著王誌偉有點手足無措。王誌偉幫她倒了一杯啤酒,用啤酒瓶的頸部敲了一下她的杯子,然後用左手很勇敢的摟過身旁的小姐同時說道:“來,陪我喝一杯!”看著小姐很爽快的飲酒,大有與君同醉的氣概,王誌偉有了一種強烈的傾訴的欲望。人有時候真是奇怪,寧可相信一個陌生人,也不願把一些內心的秘密說給身邊的同事或者朋友。“我很佩服你的,一眼就能看出我失戀了,你知不知道我對那個人有多好,我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是她卻不理解我。王誌偉把他與王逸雲認識的整個過程,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毫無保留的講了出來,小姐聽得很入神,很投入,不時關心的問道:“那一天你怎麽不向她解釋?女人其實很脆弱、很敏感的,我可以感覺到,她也很喜歡你!”“不,我曾問過她,她親口告訴我她隻是對我有好感,我永遠都不確定她是不是喜歡我。”“你第一次戀愛吧!以後慢慢你就會明白的”王誌偉忽然發現小姐的眼睛不停的閃動,裏麵好像包含了什麽東西,她把頭扭向一邊默不出聲,“怎麽了,你?”王誌偉有些不解的問。“沒什麽的呀,我隻是有點羨慕那個女人,真的,我有點忌妒她。”王誌偉發現小姐好像在掩飾著什麽,話語中竟有了些許的顫抖。不經意間王誌偉已經將別人帶進了自己的故事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他發現身邊的那位小姐好像也有著同樣的尷尬。很快的小姐就打破了這種僵局,她掏出手機對王誌偉說道:“你號碼多少啊?我發一條短信給你”王誌偉猶豫了片刻,還是告訴了對方自己的號碼。那一刻,王誌偉根本就沒有什麽心情去看短信,他隻是想讓自己盡快的冷靜下來。王逸雲隻想和他做個朋友,他不能接受。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小姐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淡淡的說道:“大男人做事不要婆婆媽媽的,認準的事情,拿出點行動出來,堅定不移的走下去!”王誌偉好像若有所悟。那一晚,王誌偉記不得自己是怎樣迴到單身宿舍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三個人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後來他曾努力的迴憶過,但大腦皮層始終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王誌偉一直睡到十點鍾才醒,醒來後就他才看清夢那條短信:“累了,請將心靠岸;錯了,就想到後悔;苦了,才懂得滿足;傷了,才明白堅強;醉了,才知道難忘;笑了,才體會美麗;悶了,找我聊聊!李婷婷。”從那一天開始王誌偉知道那位小姐叫李婷婷,一個很具有詩意的但與職業極不相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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