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十六的妹妹很有可能不是被拐走了,而是被治好了,十六的爹當初一定是覺得十六用了那麽多藥,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懶得殺他,才會任憑他自生自滅,自己假死脫身了。


    是以在臨山縣見到十六,才會驚訝的說“你怎麽還沒死”,然後痛快的下殺手。


    恐怕,那個毒辣的“爹”根本想不到,十六的體質早就被各種藥材和針灸,改造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看著十六淚包包似的可憐模樣,再想想十六口中那個爹的狠毒無情,朱攸寧隻覺得不寒而栗。


    利用其它的孩子來做試驗品,這其中不知道要犧牲掉多少孩子的生命。如此大的代價,隻為了救一個人!這得是多喪盡天良?


    但是轉念一想,現在是階級分明的古代,貧窮人家的孩子養不大的有很多,且不說那些簡單的小病,頭疼腦熱的很有可能就要了一個孩子的命,更不需說那些走路磕碰的,摔了的,還有更慘的是被有錢人家打殺了的,就譬如說當街縱馬踩踏的,也沒見哪個富貴人償命,無非是丟下點銀子了事。


    如此一想,朱攸寧覺得既憤慨又無力。


    她人微言輕,什麽都做不了。


    朱攸寧越想越是心酸,再看十六,這個傻孩子被那個毒辣的爹丟在山裏自生自滅,他卻還以為妹妹丟了,爹死了,小小年紀自己卻堅強的活了下來,還在守著那個將他當成試驗品的“家”,還在找尋著那個說不定早就迴到金窩銀窩去了的妹妹。


    從十六對她的執著和疼愛,朱攸寧就知道,十六對這個妹妹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可對方卻隻當他是一個試驗品。


    朱攸寧難過的摟住十六,拍著他的背道:“哥哥,別哭了。既然知道他是壞人,以後我們就不要認他了,見了他都要繞著走,我們現在有爹有娘,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你就忘了他吧。”


    十六抽抽搭搭的點頭,用袖子抹掉眼淚,“我都聽妹妹的。妹妹比我聰明,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我以後再也不找爹了,你的養父母都是好人,我們就認他們做親爹親娘,我好好吃飯,等我長大了就能打很多的獵物,咱們可以孝順爹娘。”


    朱攸寧聞言哭笑不得的點頭道:“好,我們一起好好吃飯,等長大了就能孝順爹娘了。”


    十六憋了這麽多天,今天終於一吐為快,心情也好起來。知道朱攸寧是去杭州了,就拉著她又問了許多杭州的事,尤其是追問她解封之事到底怎麽解決的。


    朱攸寧見他破涕為笑,便也配合著講了外頭的事,直到十六覺得累了,才哄著她先睡下。


    離開廂房迴到正屋時,李拓北已經告辭離開了。


    朱攸寧先去看了被安在搖籃裏的小壯哥兒,又跟白氏說了一會兒話,就拉著朱華廷到書房去說話。


    “爹,今年的宗族大會結果如何?”


    朱華廷用剪刀撥亮了燭火,又從炭盆裏翻出一個靠熟的紅薯,蹲在地上一麵剝皮,一麵低聲道:“宗族大會我沒去看,不過結果是知道的。今年朱彥鳳拔了頭籌,你二叔歡喜的很,不過老太爺對你的評價也很高,打算將布廠和錢莊的生意繼續給你做。”


    意料中事。


    朱攸寧就笑著道:“爹,我不打算繼續為朱家賣命了。反正不論我做多少,所得也不是咱家的。我現在還小,如今取得的成果不過是憑著小聰明加上運氣好罷了。風水輪流轉,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運氣,所以我想好好去與羅老恩師學習,靜下心來充實自己。”


    朱華廷將紅薯皮剝掉,吹了吹零星的灰,將之遞給了朱攸寧。


    “你能這麽決定,爹很為你高興。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其實這次你就是不這麽說,爹也不讚成你繼續拋頭露麵了。你小小年紀就如此鋒芒畢露,爹很擔心。”


    朱攸寧咬了一口紅薯,入口軟糯,又甜又暖,她唿了一口氣再咬一口,笑眯眯的道:“爹,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放心,我往後能不出去就盡量不出去了,隻安心跟在恩師身邊,想必也沒有人敢在恩施眼皮底下弄幺蛾子。”


    朱攸寧心裏明白,朱華廷是想起了長子朱彥青。


    那是一個才華不輸給朱彥鳳的孩子,本來也是精於泅水的,卻意外溺亡了。


    就算朱華廷不說,朱攸寧心裏也是有一點怕。


    這裏的人階級觀念分明,因為教育不同,有些人連人性都是泯滅的,好像為了達到目的殺個把人都不算大事。


    她也算經曆過風雨,也知道自己改適時收斂鋒芒,好好的積累了。


    父女二人又低聲討論了一番未來的打算,朱攸寧發現她與朱華廷的很多想法都不謀而合,二人聊的很是盡興。


    吃過了烤紅薯,又重建盥洗了一番,朱攸寧終於在自己新買來的架子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朱攸寧就帶著書本和從杭州帶迴來的點心和茶葉去了家學。


    羅勳大清早的穿了一身寬鬆的棉襖,正站在院子當間打一套五禽戲。


    朱攸寧提著禮物來,看到羅勳閉著眼慢吞吞的打的入迷,也不敢打擾,索性將東西交給小廝,自己也選了個寬敞的地方跟著羅勳學起來。


    看似簡單的動作,但每一個都做到標準極致,連續下來也讓朱攸寧出了汗。


    羅勳運動罷了,小廝忙將大棉氅披上他肩頭,又將暖手爐也塞給了他。


    羅勳轉身往屋內走,好像沒看到朱攸寧這個人。


    朱攸寧撓了撓頭,也腆著臉跟了進去。


    “恩師。”見羅勳坐定,朱攸寧端端正正的行了禮,“我迴來了。”


    羅勳垂著眼,慵懶的斜躺在醉翁椅上,手上一下下的摩挲著鏤空雕如意紋的黃銅暖爐。


    “知道你迴來,昨兒還出了大風頭吧?”


    朱攸寧垂首而立,“迴恩師,我倒不覺得自己出了什麽風頭。”


    “哦?說說看?”羅勳隨口一問,好像也不怎麽感興趣。


    朱攸寧道:“就如我臨行前來與您說的,我不想消耗自己最好的年紀去給他人做嫁衣了。恩師,我往後想跟著您好好學,生意上的事情我都不想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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