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十六的身體好轉了許多。恢複的神速在大夫們眼中已是天下奇談,燕綏給了銀子,也轉著彎的威脅過,大夫們也不會聲張,是以三位大夫這些日都來觀察十六的狀況,確定他隻需要繼續服藥很快便能清醒痊愈,這才紛紛搖頭感歎著告辭。


    但與上次十六被綁匪打了一掌時不同,上次不過從山上到家裏的時間人就已經能吃一盆飯了,這一次他卻一直都在昏睡。


    也就說明,這一次打傷十六的人比上次的綁匪出手狠辣的多,武藝也要比那個綁匪高強。


    朱攸寧想不明白,一個小男孩而已,若真是人販子做的,為什麽要痛下殺手?人販子難道不該抓了活人去賣嗎?


    所以最後朱攸寧得到一個結論,以十六上次能將刺客都撞翻的身手,他能毫不反抗的站著被人打,動手的人一定是他認識的人。


    朱攸寧懷疑動手的人,是十六口中的那個“爹”。


    那位將十六的身體改造的如此特殊的神醫很有可能沒有死。


    在三年前,十六才五歲時,那人將這孩子丟在山裏自生自滅,自己走了,再見麵時候還發了狠的想要十六的命。


    朱攸寧一番分析下來,將自己都嚇住了。


    到底多大的仇怨,能讓人非要殺了一個孩子?若是沒有仇,那就是為了滅口了。十六到底知道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


    十六的事朱攸寧不敢深究,因為其中很以後可能有什麽不能為人知的秘密。


    朱攸寧衣不解帶的照顧十六了幾天。


    而這時,臨山縣也發生了一樁大事。


    “姑娘,您不知道,外頭現在都已經亂起來了。”百靈從外頭買東西迴來,一進內室的門就壓低聲音道:“衙門口聚集了許多人,聯名將杭州的陳校尉給告了。”


    朱攸寧並不驚訝,替昏迷中的十六掖好被角,就走到了外間低聲問:“是為了什麽?有很多人聯名嗎?”


    “據說是狀告陳校尉收受賄賂,拒不解封的事。原本朝廷都要給臨山縣和富陽縣之間的山路解封了,陳校尉卻因為收了大筆銀子不肯動作。臨山縣這邊百姓務農的少,跑船送貨的多,這路一封,斷了來錢的路,時日久了誰都受不了。”


    朱攸寧輕挑嘴角,又問:“這麽多百姓聯名上告,衙門已經開始受理了嗎?”


    “據說方巡按在審理,反正衙門外圍了許多的人,臨山縣很多人都去看熱鬧了。”


    朱攸寧便點了點頭。


    看來事情和她預想之中的一樣。


    方晉瑞素有清廉名聲在外,最看不慣的就是收受賄賂中飽私囊這類的事。若是其餘事,或許還有緩和的空間。可這件事便真是直撞到了他的槍口上。


    方青天為百姓伸冤,愁百姓之苦,遇到這種民怨沸騰的事,哪裏能置之不理?


    而這正是她讓飛龍湯暗中攛掇百姓去告狀的目的。


    至於為何這些百姓這麽容易就被煽動起來,那都要歸功於此地的地理狀況和百姓們的生活情況了。


    臨山縣的人大多數都指望著那條交通要道做營生,可朝廷將山路封鎖了,他們的生活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卻因為當初六皇子出了事不敢言語。


    現在讓他們知道,這件事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某個貪官收了賄賂才造成的,百姓們不炸了才怪。


    方青天這人又剛正不阿,他奉旨巡按杭州府,遇上這類貪官禍害百姓的事根本不可能坐視不理,自然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麵。


    朱攸寧沒再讓百靈和畫眉出去走動,一則擔心城裏太亂,他們出危險,二則拐賣人口的案子還沒有後續,六扇門的人還沒有離開,她也怕身邊的人有危險。


    朱攸寧便與兩婢女在客棧專心的照顧十六。


    而一牆之隔的燕綏和燕管家連著去了外頭看了好幾天的熱鬧,這天迴到客棧後,便關起門來閑聊。


    “想不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一步,方青天不但將陳校尉請到臨山縣來審理,就連楊閣老都給驚動了。”


    今天案子進行到了關鍵的一環,當真叫他們這些瞧熱鬧的都覺得跌宕起伏。


    先是百姓聯名狀告陳校尉,以公謀私,貪汙受賄,收了別人賄賂就不肯解封。


    陳校尉被請到此處後,矢口否認受賄之事。因證據不足,方青天無法立判,兩方便開始扯皮。


    誰知正在這時候,消失了幾天的扣肉忽然跑來,告了陳校尉一狀,跪在大堂上就開始喊冤。


    “我是外地來的商人,前後送給陳校尉兩千多兩銀子,為的就是請他不要將臨山縣和富陽縣之間的商路開通,這樣我也有利可圖,誰知道他答應的我好好的,銀子也收下了,眨眼間這是又要解封了?我不管,陳校尉收了我的銀子就該給我辦事,他忽然反悔,我那銀子得給我退迴來!”


    扣肉的三寸不爛之舌,加上唱作俱佳的演技,將陳校尉一口咬定,說的他連續幾次語塞,辯駁不能。


    而原告的百姓們更是群情激奮,紛紛大罵起陳校尉和扣肉,說他們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你這小哥也太缺德了,你隻管你的財路,不管我們全縣這麽多人的死活!”


    扣肉反駁:“我也是不得已,再說收了賄賂的又不是我,說到底咱們都是一群苦哈哈,被這種貪官坑了!”


    百姓們磚頭就又罵陳校尉:“怪不得朝廷都不管這事兒了,你卻死扣著不給解封,說你收受賄賂,你不承認,現在人證都在,物證一搜就有,你還嘴硬!”


    ……


    百姓的力量是無窮的,這一鬧,就連來旁聽的楊閣老都給吵的一個頭兩個大。


    楊閣老在京城時就聽說杭州商會還要弄什麽商人翻身做主的事,他哪裏會讓商人如願?所以才在迴鄉途中特地轉了個彎去了杭州,安排下去阻攔了陳校尉解封一事,所以上一次在解封之事才被中途打斷。


    現在可好,陳校尉居然還借由此事收了兩千兩銀子的賄賂!


    這件事若是吵嚷開來,事情就不好辦了!


    楊閣老狠狠的瞪著陳校尉,隻覺得這種沒能耐的武夫真是眼皮子淺,不可重用,白費了他為了聖祖訓操勞的一片心。


    而下麵看熱鬧的燕綏和燕管家,當時就明白這件事必定是朱攸寧安排的了。


    事情的結果知道今日離開府衙時還沒有定下,但方巡按已經當場表示會迅速取證,楊閣老也當堂怒斥了陳校尉的行徑。


    隻要證據一刀,確認了陳校尉受賄的事實,那麽解封一事就立即與貪官受賄不肯解封的事綁死了。


    原本方晉瑞是管不到解封的事的。可朱攸寧漂亮的將這件事生化到了官員的廉潔作風問題上,奉旨巡按杭州的方晉瑞就不得不為民請命了。


    因為誰也不敢因為這種事情鬧個民怨沸騰,若是張揚到了全國,他們沒有人能夠承受得起那個輿論。


    “依我看,解封之事也就是這兩天了。”燕綏笑道:“先前我還想,是不是我將事情鬧大之後,解封之事的難度也增大了,是有些太為難她一個小姑娘了,還想暗中幫她一把來著。誰知道是我小瞧了她。”


    燕管家也笑了:“依我看,朱小姐的確與公子年少時候很像,同樣都夠聰慧,也同樣都能夠把握時機。”


    “所以瞧著她才順眼。”燕綏笑了笑,想起十六的情況,又蹙起長眉,將眉心都擠出一條細紋,“打傷鴻哥兒的人有些可疑,興許他的身上有什麽秘密。”


    “的確,那動手的人內勁身後,是個內家功夫的高手,若真對上,恐怕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這麽一個高手,怎麽可能平白無故的想要殺掉一個孩子?這就是蹊蹺之處。”


    燕管家說到此處,想了想十六的情況,又道:“公子,需要我去調查一番嗎?”


    燕綏抿唇,半晌搖頭道:“不必了。各家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們沒必要攙和其中,我也怕給他們惹來事不好收場。”


    “公子想的周到。”其實這年頭,朱攸寧若開口求助,他們肯點頭幫忙都已是極夠意思了,他們與朱攸寧的關係又不是特別的近,何必要主動做什麽?


    不出燕綏所料,解封之事終於在次日敲定下來。


    陳校尉的被罷了官,在方青天和楊閣老的協商之下,以全縣百姓利益為目的,他們終於勒令解封,調走了駐紮在山中的那些軍兵。


    整個臨山縣都因為這件事兒沸騰起來。


    扣肉因行賄,被罰了銀子,不過迴到朱攸寧身邊還是將去杭州是如何找到陳校尉行賄的事說的繪聲繪色精彩紛呈。


    朱攸寧笑著道:“虧得北哥讓你們二位跟著我,否則我身邊還真的沒有能夠辦成這件事的人。”


    扣肉搖頭,想到屋內還在昏迷的十六,不免歎了口氣,“隻是想不到,我不過離開了幾天,鴻哥兒就受了傷,幸而生命無礙,否則還真不知該怎麽好了。”


    十六還沒有醒來。不過大夫最後來給瞧過,他的傷勢依舊在迅速的好轉,現在沉睡,或許也是因為他的身體正在自行恢複。


    沒有生命之憂,朱攸寧也可以仔細想想怎麽抓住兇手。


    就在朱攸寧思考對策時,飛龍湯卻從外頭衝了進來,壓低聲音道:“九小姐,拐子的下落找到了!”


    朱攸寧起身急切的問:“是在何處?你安排人尋到的?”


    “是六扇門的人找到的,衙門裏已經派人跟隨者周捕頭一同去了,我跟在後頭去看了,知道了位置後立即來告訴您,這件事還要聽您的吩咐,該怎麽處置?”


    朱攸寧沉吟道:“我想去周圍看看情況,想必不靠的太近,又有那麽多差役在,應該不礙事。”


    飛龍湯有些猶豫,打傷了十六的人到現在還沒有下落,顯然那人是拐子之中一個頗為燃刃棘手的人物,萬一靠的近了,倒黴被誤傷,那豈不是冤枉?


    朱攸寧又道:“我隻去遠遠看看情況,並不靠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人傷了我哥哥。”


    朱攸寧有些懷疑打傷十六的人是那位神醫“爹”。可到底沒有證據,即便有種種她覺得不合理的地方,但十六也的確有可能是人販子之中的高手打傷的,無論如何,她也要親眼去看看情況。


    見朱攸寧神色堅決,見識了朱攸寧是如何促進了解封之事,飛龍湯和扣肉也都知道朱攸寧不是尋常的小姑娘,當即就點了頭。


    朱攸寧吩咐百靈和畫眉留下照顧十六,就跟著飛龍湯和扣肉出了門,在巷子裏蜿蜒而行,很快就到了一戶人家。


    此時這戶人家門外圍了許多差役,因為涉及到特大的拐賣兒童案,就連方晉瑞都驚動了。


    這時方晉瑞也帶著身邊的幾名護衛,麵色凝重的站在門前。


    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跪在方晉瑞麵前,正抽泣著道:“大人明鑒,我真不是拐子,我將這些孩子帶到家中,為的是救他們的命啊!”


    方晉瑞不說話,隻負手站著。


    這時周飛翼已經與許多差役一同,從宅子裏帶出了許多孩子。


    那些孩子有的還在繈褓之中,大部分都是一兩歲的,最大的不超過五歲,有的睡了,有的哇哇大哭,還有的不哭不鬧,牽著大人的手邁著小短腿乖巧的跟著。


    仔細看來,一共十二個孩子。


    方晉瑞一指那些孩子,沉聲道:“這些孩子就在這裏,你與本官說你不是拐子,難道他們都是你的孩子?”


    矮小的中年人連連搖頭,“不不不,這些孩子都是我救迴來的!這些都是本縣裏的小孩,他們都被青雲教給盯上了,我怕他們被抓了去受苦,這才都弄迴家來,好吃好喝不說,還要使銀子養活他們,照顧他們,大人仔細看看這些孩子的氣色就知道,我不曾虐待過他們!”


    方晉瑞和周飛翼帶著人去查看,果然見那些孩子的氣色很好。還有幾個年齡稍大一些的孩子見了中年人還嗬嗬的笑。


    周飛翼對方晉瑞拱拱手,隨即沉聲問:“你說青雲教想拐賣這些孩子?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朱攸寧在巷口聽到這話也覺得奇怪,隨後而來一同看熱鬧的百姓卻都炸了鍋。


    “不可能,青雲教專門做善事,他們怎麽會拐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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