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華章沉聲道:“爹,九丫頭雖然優秀,可到底是個女孩子。這於咱們家定下來的規矩不符。”


    三老爺朱華賢也道:“二哥說的是。咱們朱家子嗣眾多,優秀的兒郎比比皆是,女流之輩隻管呆在閨中老老實實的繡花待嫁就是,又何須讓她去家學裏擾亂規矩?”


    朱攸寧垂眸,二叔和三叔必然是反對的最激烈的。說的冠冕堂皇,什麽女子不能入家學,其實他們是擔心她進入家學,是老太爺想要起複朱華廷的第一步。


    進過家學之後,她繼續掌管產業更名正言順,蛋糕就這麽大,又多了一個人來分,顯然會觸動許多人的利益,尤其朱華廷和朱華賢的。


    朱老太爺沉吟不語。


    “二堂哥說的是。”四老爺也道,“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能夠有她吃穿,讓她長大嫁人就是了,老太爺現在用這麽多的心,將來她還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著實是沒有必要在她身上多浪費時間。”


    “我也覺得九丫頭入家學的事有待商榷,咱們朱家優秀的男丁有的是,多少人削減了腦袋瓜子想去學習,為何要個丫頭去?”


    其餘與朱華章、朱華賢交好,或者不希望朱華廷起複,再或者擔憂朱攸寧將來會分一杯羹的也都七嘴八舌的反對起來。


    “大哥用人不拘一格,我看就很好。”四老太爺卻道:“女孩子怎麽了?大哥也沒說讓尋常女孩都去,隻選了九丫頭一個罷了。九丫頭有天賦,這次能加入皇商是虧了她,她現在又是薔薇的人,老夫倒覺得,讓九丫頭去家學學習沒什麽不好。”


    朱華章和朱華賢有誌一同的白了四老太爺一眼。


    四老爺朱華駿更是生氣,沒想到站出來拆台的卻是他的親爹!


    朱家族長的競爭,素來是一代傳一代,擇下一代中優秀之人入選。四房“華”字輩的並無優秀人才,競爭力並不強。


    四老太爺知道朱華駿的斤兩,既無頭腦,資源和人脈又不如朱老太爺的兒孫那樣充足,反正朱華駿想做族長是難了,還不如攪混水,也好看看長房的熱鬧。


    有許多人也都迴過味兒來,出於看戲不怕台子高的心理,也都紛紛支持起朱攸寧入學一事。


    一時間,支持與反對聲參半。


    朱攸寧不發一言,安靜的聽著眾人的各種言論,這時她也沒資格開口為自己說話,進家學也好,不進家學也罷,其實最後都看老太爺的一句話。


    如果朱老太爺同意,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他也能讓她入學。若是老太爺沒這個心,別人說破嘴也沒用。


    朱老太爺老神在在吃著茶,安靜聽著眾人激烈的爭論。


    很快,大家就都發現朱老太爺已經許久都未表態,不由得紛紛安靜下來。


    朱老太爺這才放下青花蓋碗,笑著道:“九丫頭天資聰穎,好生培養一番,於朱家來說也是個助力。”


    眾人心中不以為然,難道朱家就缺個小姑娘的助力了?但誰也不願意再做出頭鳥去開這個口。


    朱老太爺又道:“既然你們也都不反對了,那麽就這麽定了吧。九丫頭明兒起就去家學裏讀書。咱們家學雖然以教導經商為主,但也教導四書五經,你底子差,進去先好生學起來,可別辜負了我的期望才是。”


    朱攸寧聞言身恭敬的應道:“是,多謝祖父教誨。”


    眾人都麵麵相覷。雖然大多數人心裏都不服氣,可朱老太爺以族長的身份發了話,大家也是無可奈何。


    眼瞧著此事已盛定居,誰知道門外忽然傳來一個老者中氣十足的聲音:“我不同意!”


    朱攸寧被忽然而來的聲音唬了一跳,忙往門口看去。


    就見一身淺灰直裰的朱彥鳳,扶著一位中等身高,清臒矍鑠須發皆白的老者進了門。


    那老者看起來至少也有八十歲,滿臉的皺紋,眼皮的皮膚都屋裏的耷了下來,腮邊和顴骨上還有很明顯的老年斑,可他麵色紅潤,雙眼有神,白胡子都倔強的翹著,一看便是個充滿睿智的厲害老人。


    朱老太爺已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掃地一揖,“恩師!您怎麽來了。”


    眾人也都齊齊行禮,“羅老先生安好。”


    羅先生大步流星就往正座去,路過朱攸寧身邊時,銳利的眼睛掃過她的臉龐,不滿的“哼”了一聲。


    朱攸寧是知道這人的。可以說,整個朱家沒有人不知道這人的來曆。


    羅勳,表字縱橫,如今已有九十二歲高齡。大成二十二年的進士,擔任翰林院修撰時,因進言時言辭太過激烈,惹怒了元宗,被罷官免職,遣返迴鄉。


    羅勳縱有滿腹才學,但依舊是個窮酸,又加上脾氣高傲,一度過的十分潦倒。


    也就是在他最潦倒時,當年的朱家家主聘他來家中做西席,教導兒孫讀書。


    他在朱家這一教,就教了六十四年,見證了朱家三代家主的更替,從一個西席,直做到了朱家家學的山長。


    他這一生都未成婚,無兒無女。


    雖然他教書育人,但是入室弟子卻隻有三個,且是每一輩兒隻收一個。


    他的第一個入室弟子是朱老太爺的四叔,前一代族長。


    第二個便是朱老太爺,現任族長。


    第三個弟子是朱華廷。


    朱攸寧這具身體的記憶之中,經常有父親提起恩師崇拜的言辭。朱華廷是從啟蒙就跟著羅勳的。羅勳的年紀雖足夠做他祖父了,但在朱華廷心裏,恩師依舊如父親一般。


    隻是朱華廷出了事後,羅勳立即就翻臉無情,與朱華廷斷絕了師徒關係,在朱華廷最困難的時候對他閉門不見,從未伸出過援手。導致朱攸寧都快忘了還有這麽個人的存在。


    想不到,她入家學的事,會驚出這麽一尊大佛來。


    朱攸寧不由得看向朱彥鳳。看來朱彥鳳與羅勳的關係十分親近,想來他是卯足了勁想做羅勳的第四個入室弟子。


    羅勳端坐在首位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朱攸寧的身上,聲音蒼老又充滿威懾,鏗鏘有力的道:“要收她做家學的學生?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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