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將盧大掌櫃和朱攸寧都唬的心裏咯噔一跳。


    “你細細的說,到底怎麽了?”盧大掌櫃焦急的問。


    小夥計道:“我也是才剛聽人說的,欽差大人將蔡知縣貶為縣丞了。”


    “縣丞?”


    知縣老爺是當地父母官,他的脾性標誌著許多風向和動向,不但影響到尋常百姓的生活,更會對他們生意人產生影響。


    蔡知縣政績尋常,無大功但也無大過,並不是許多掩藏在士林之中的“扒皮”“黑心”之流,這就已經是一位極好的地方官了。


    更何況,今年富陽還辦了歌舞大會這樣一場盛世,通過簪花為衙門賺了那麽多的銀子。


    連這樣的業績都難保他的官職,必然是因為馬驛丞傷及皇子一事了。


    李洛一走,王汝芳就開始發威。這是給自個兒找了個背鍋頂缸的?


    當日李洛受驚嚇時,朱攸寧可是看的清楚,李洛被綁,雖然害怕,可也還沒又怕到極致。


    最後似乎是馬驛丞被李洛勸的動搖,有放他走的意思,似乎與他說了幾句話。


    就是在說話的時間,馬驛丞被王巡按一箭爆頭了,腦漿鮮血都噴在了李洛臉上。


    嬌生慣養的皇子殿下,與人正說著話,毫無防備的就被噴了一臉,不怕才怪!


    要是細算下來,蔡知縣雖有責任,可是王巡按也摘不幹淨。


    這下可好,蔡知縣努力了多年,一朝成了縣丞,倒是成全了王巡按的英明。


    朱攸寧問:“那有沒有傳出新任知縣是什麽人?”


    小夥計搖頭,“這個倒是沒聽說。”


    朱攸寧點點頭,就讓小夥計忙自己的去了,轉而對盧大掌櫃道:“咱們照舊安分做事,多觀察一下衙門裏的動靜,若是遇上了蔡知縣,也不要稱唿縣丞,還依舊叫大老爺便是。”


    盧大掌櫃笑道:“小姐說的是。我曉得了。”目光落在十六身上,見他穿著打扮,竟不像小廝,便問:“還沒問小姐,這位小哥兒是?”


    “他是我父親的養子,我的哥哥朱彥鴻。”朱攸寧拉過十六笑著道,“哥哥,這位是盧大掌櫃。”


    十六在山裏極少見人,並不大懂得如何與人相處,隻是仰頭看著盧大掌櫃。


    盧大掌櫃不以為意,笑道:“原來是鴻少爺,失敬失敬,往後您稱唿在下老盧便是了。”


    朱攸寧便笑道:“盧大掌櫃勞苦功高,我們兄妹對您都是很敬佩的,稱唿您一聲大掌櫃也不為過。”


    十六就跟著叫了一聲:“大掌櫃。”


    盧大掌櫃的心裏別說多熨帖了,忙笑著還了一禮。


    朱攸寧與十六稍坐片刻,又去了朱家錢莊,見過了許大掌櫃。


    相比圓滑的盧大掌櫃,許大掌櫃對十六的好奇就表現的明顯的多,還主動與十六攀談了幾句。


    從朱家錢莊出來後,朱攸寧與十六一路並肩走著,笑著道:“咱們去集市上轉轉,看看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買迴去,然後咱們在去吃飯。”


    十六點了點頭,想了半天才問,“妹妹,你養父家裏好像很有錢啊。”


    朱攸寧糾正道,“那是我的生父,而且現在也是你的父親了。”


    十六見朱攸寧依舊執拗的認為朱華廷和白氏是她的親生父母,覺得有點失望。


    不過或許妹妹沒他聰明,被拐走時候太小記憶的不深刻,他也沒必要總是與妹妹在這個問題上爭執。


    “好吧好吧,你說是親生的就是親生的好了。不過爹和娘對我都很好,我能看出他們都是好人。”


    被小男孩用包容的語氣“原諒”了,朱攸寧哭笑不得的搖搖頭,這才給十六講起朱家的那些過往。


    十六聽的聚精會神,待聽到朱華廷被人誣陷夾帶作弊,趕出家門,一家人在外頭過了一年的苦日子,白氏又被娘家劫走,還被逼著改嫁,投繯差一點就死了,十六簡直氣的快要蹦起來。


    “那些人太壞了!太壞了!剛才那個老頭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他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要害!怪不得你剛才和大掌櫃說不跟他們家來往呢,早知道我就該揍他一頓!”


    朱攸寧安撫的拉著他道:“哥哥,我與你說這些,可不是要你去找人尋仇的。而是要告訴你,哪些人是好人,可以真心相待,哪些人隻需麵上過的去便是。人心是很複雜的,雖然白老太爺不好,可是娘還是對他有親情的,咱們若是揍了他,娘難道不傷心?”


    十六抿著嘴唇皺著眉頭,大眼睛都被自己擠成了三角眼。


    朱攸寧道:“所以,做事情要考慮後果,往後咱們兄妹的事情商議著做才行。”


    其實朱攸寧是怕常年在山裏自在慣了的十六,無法融入這個社會,他也不會控製自己的情緒,更怕他做事全憑喜怒,會惹禍上身。


    二人正說著話,卻聽見跟在後頭的百靈道:“姑娘,對麵樓上那是不是李公子?”


    朱攸寧聞言順著百靈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對麵一家二層的酒館臨街的格子窗敞開著,李拓北坐在臨窗的位置,正拿著個白瓷酒壺仰著脖子往嘴裏倒,扣肉就在他身邊神色焦急的說著什麽,想去奪酒壺又不敢,雙手懸空都不知該往哪裏放的樣子。


    朱攸寧疑惑,好好的,李拓北這是怎麽了?


    “走吧,咱們去瞧瞧。”朱攸寧拉著十六,又給他介紹起李拓北來,將這些日她與李拓北怎麽認識的,李拓北又怎麽待她真誠的都告訴了十六。


    十六一聽這人對自己妹妹那麽好,就把李拓北用弓箭指著他的仇給忘了,笑吟吟的跟著朱攸寧進了酒館。


    二樓空空蕩蕩,隻有李拓北一個人挨著窗邊的方桌坐著,佛跳牆和飛龍湯守在樓梯口,醋魚和扣肉則正在李拓北身旁勸他。


    “我的爺啊,您可不能再喝了!空著肚子的,您這都已經喝了四壺了,酒大傷身,好歹吃口菜啊!”


    李拓北煩躁的丟開酒壺,“別管我,滾一邊兒去!”


    “北哥。”朱攸寧在李拓北揮拳要揍人之前開了口,“北哥,我可還沒吃午飯呢,來蹭你一頓,你不會趕我走吧?”


    李拓北的拳頭僵在半空,看了朱攸寧一眼,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放下手臂,沒好氣的道:“過來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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