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太爺當即愣住了。


    他哪裏想到,魯知府出現不是為了給他撐腰,倒是來幫朱華廷說話的!


    隻是白老太爺縱然有再大的威風也不敢在魯知府跟前抖,思來想去,若不說出緣由,倒顯得他是無理取鬧之人了。


    思及此處,白老太爺堆笑道:“尊駕有所不知,老夫之所以不肯放女兒與他迴去,著實是因此人太過荒唐,他去歲秋闈時竟夾帶作弊,被當眾捉住還不肯承認,竟大鬧考場!如此品行不端之人,饒是我白家小門小戶,也不敢將女兒再送迴去啊。”


    此話一出,百姓們立即交頭接耳起來。


    他們之中有許多人對“秀才作弊”的事略有耳聞,但具體情況卻不知道。


    如今被提起,他們這才將那傳說中齷齪無恥的卑鄙小人與麵前這人對上了號。


    可是怎麽瞧,這位也不似那種人啊。


    眾人打量的視線就都落在了朱華廷身上,就連先前站出來幫著勸架的那些人也都擰起了眉。


    朱華廷不免苦笑,垂眸將女兒摟在懷裏,不想讓那些眼神傷了孩子的自尊心。


    朱攸寧心裏也不好受,安慰的拍了拍朱華廷的手臂。


    魯知府負手看了眼朱華廷和朱攸寧,搖搖頭道:“且不論他做過什麽,白老太爺這樣將女兒硬搶迴來,還不顧外孫女死活將個孩子扔在雨中,到底也不合適吧?難道丈夫落魄了,妻子就該將之放棄?這是不是有違婦道?”


    “這……”


    “若真如白老太爺這般行事,這天下的夫妻,豈非都要成了‘利來則聚,利盡則散’了?那豈不是與商人一樣?哪裏還有同甘共苦相互扶持之說?”


    魯知府對著北方拱了拱手,又道:“聖祖之所以會在《聖祖訓》上留下那句‘商人逐利不義,當嗤之。’為的就是這個緣由!而白老太爺竟將自己的女兒也逼迫成這樣,你可知道,你這般教導根本有違《聖祖訓》?”


    白老太爺冷汗都流了下來,差點當場就跪了。


    這帽子太大,他如何承受的起?


    聖祖皇帝是苦孩子出身,也不知小時受過多少商人的磋磨,看過多少奸商的嘴臉,開國之後,對商人便極為不屑,才一千餘字的《聖祖訓》中,就有九個字特意提起商人,點明商人奸詐不講義氣,唿籲所有人都鄙視之。


    如今,國朝建立已百年,再不是開國時的艱難歲月,百姓們自然不滿足於果腹,商業應運而生,越發繁榮,商人為百姓帶來的便利也讓尋常百姓們對商人沒有了那麽多的鄙視和排斥。


    但整日將《聖祖訓》當做隨身“寶書”的士大夫一族,卻依舊極為鄙視商人。


    顯然魯知府便是如此。


    而他將白老太爺的做法如此一說,當真逼的白老太爺汗如雨下。


    魯知府又問:“還是說,你白家再無其他待字閨中的女兒了?”


    但凡丈夫有落魄之時,白家就要將女兒接迴娘家去,以後誰還敢娶白家女兒?


    白老太爺用袖子擦汗,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您說的極是。其實老夫也不是說,因姑爺出了事,就不想讓女兒與他在一處了。隻是,他被趕出朱家之後就一直碌碌無為,讓我女兒吃了許多的苦。我是怕女兒受罪,才將她接迴來的。”


    “哦?”魯知府這才緩了神色,道,“原來是一片慈父之心?雖行事不妥,但也情有可原。”


    “是,是啊。”白老太爺連連點頭,“我怎會教唆女兒做不守婦道,不尊《聖祖訓》的事呢?”


    魯知府微微頷首。


    朱華廷站起身,衝著白老太爺掃地一揖,“嶽父大人,著實是小婿魯莽了。原來嶽父大人竟是如此慈心一片,是小婿誤會您了。”


    白老太爺嘴角抽了抽。


    朱華廷又道:“既如此,是不是小婿能養活的了妻兒,您便可讓她隨我迴去了?”


    話問到此處,白老太爺若不答應,那就是生生抽自己的嘴巴。


    有魯知府坐鎮,又有《聖祖訓》壓著,他隻得點頭,僵硬的道:“那是自然。”


    “如此太好了。如今我們一家子已得了家族的產業,不知嶽父是否能允許我接妻子迴去?”


    白老太爺眉頭一跳。


    仔細算算,昨兒的確是朱家宗族大會的日子。


    目光掃向朱攸寧,白老太爺的眼睛眯了起來,難道朱華廷竟教了閨女去參加比試了?否則那產業哪裏來的?


    迴頭他要仔細打探才行!


    不過,人絕對不能就這麽放了!


    “你們先經營起來,不能空口哄我女兒迴去吃苦吧?”


    朱華廷沉思的點點頭,再度笑著行了禮:“多謝嶽父大人,小婿知道該怎麽做了,這幾日,還請嶽父大人代為照顧拙荊和她腹中的孩子,小婿過幾日就來接人。另外,不知小婿能否見她一麵?”


    白老太爺一口氣悶在胸腔,上不去下不來,差點憋死。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朱白氏懷了身孕,若是“巧合”小產了,豈不是大家都要懷疑他?


    更何況,朱華廷還約了接人的日子,也就是說先前安排朱白氏再嫁的事就都泡湯了!


    這下子,他什麽都不能做了,魯知府現在可都是朱華廷的證人!


    想到今早還命人去給女兒喂滑胎藥,白老太爺急忙低聲吩咐身邊的人:“快去裏頭,告訴七姑奶奶不許吃藥,快!”


    小廝急忙撒丫子跑進府裏去了。


    朱攸寧眼見父親把握機會,逼得白老太爺再不敢傷害母親,還要為母親保胎,就禁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父親並不是個單純的“書呆子”,觀他與魯知府的配合,朱攸寧倒是覺得他們是同類人。


    也難怪朱老太爺著力於培養朱華廷走仕途。


    白老太爺像是鬥敗的公雞,在魯知府麵前又不敢造次,隻是笑著道:“尊駕不如進府裏吃杯熱茶?”


    “吃茶就不必了,既然誤會已經說開,白老太爺就讓他們小夫妻見一麵吧。”


    “這……您說的是。”白老太爺隻得勉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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