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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恪執意要去,許思隻能遂他的心願。想著怎麽不讓家附近的人看見,昨天剛把張恪、謝晚晴領迴家吃飯,今天又在一起,讓別人看到不好。


    才剛入夜,推車出了小區,大街上人潮如織,一點都不比白天少,海州市中心的區域不大,從一中經過前門到沙田,隻需要二十分鍾,張恪載著許思,沒有白天的暑氣,初月的光華十分柔和,穿著單衣還覺得冷。單車拐入沙田臨疏港河邊的青石街,問許思:“要是這裏都拆掉,可不可惜?”


    “為什麽要拆?”


    “總歸要拆的,這裏緊鄰著前門,城市一發展,這裏肯定要拆掉的。”


    “我家那塊拆遷,倒沒什麽可惜,這裏拆了就有些可惜了。”


    九四年,沙田的違章搭建還不泛濫,青石街一麵臨河,一麵是飛掛的簷角,疏港河上有木墩橋,隻是疏港河的流水被新光造紙廠排放的廢水染黑,很煞風景,有著刺鼻的味道,青石街的北尾有道觀,觀中的千年青杏將枝葉探出院牆,遮住大半的石街,近年來卻有些枯黃。


    許思在自己家門口,不敢跟張恪走得太親熱,落在他的後麵,不曉得他執意來這裏要想做些什麽,但是從跟他進辦事處,到現在正式成立海泰貿易公司,短短的一個多月,發生太多讓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就習慣他古怪的舉動。


    前麵有家小酒館,舊式的布幌子招牌,張恪經過往裏看了看,二十平米大小的地方,四壁青磚,沒有粉抹,牆角依次排了酒壇,壓著紅布包課的壇蓋,是海州土產米黃酒,粗白木櫃台的酒櫃上擺著各式的白酒、啤酒。酒館裏人不多,東牆坐著一個穿著對襟舊式布衫的中年人,張恪認識,是創辦海州棋院的許鴻伯,是海州民間的圍棋教父。


    他喝的是白酒,桌上也就擺著一碟鹽水蠶豆、一碟老醋花生,看他拿大拇指、中指捏碗喝酒的姿勢,似乎在寫大字。


    想不到在這裏遇到許鴻伯,張恪有些意外,記得許鴻伯也就住這附近,而早初草創的海州棋院就是借道觀的東廂房。


    “張恪,你怎麽過來玩了?”許思父親許海山與另一個枯癟漢子在門左側的桌子上下象棋。


    張恪愣了愣,迴頭看許思臉上浮起心虛的紅暈,說道:“許思姐說今天就要給我輔導功課,我才開學幾天,沒什麽功課好輔導的,就纏著她帶我來這裏玩。”


    想著昨天還在許思家裏拿輔導功課來說事,今天倒用上了。


    “這丫頭做事就是較真,”許海山頭往外探了探,才看見女兒,招唿張恪進去坐,對與他下象棋的漢子說,“老陳,這就是許思教的學生,也是許思公司那個女老板的表兄弟,快幫忙沏壺好茶。”倒是刻意說了那個“女”字,從昨天張恪與謝晚晴領著芷彤登門吃飯,許海山就放下壓在心頭的重擔,晚上也有心情走鄰串舍。


    那漢子趕情是店主,他抬頭看了看張恪,將身邊的條凳往外挪了挪,請張恪坐,他到櫃台裏沏茶。張恪大大方方的坐下,棋盤上正走殘局,雙方都沒有大漏招,張恪笑著說:“許叔,你們的棋很好啊。”


    “你又沒看他們下,怎麽知道他們棋好差?陳叔的棋我不知道,我爸卻是臭棋簍子……”許思走進來,跟店主打了招唿,又朝許鴻伯點了點頭:“許老師。”


    見許思跟許鴻伯認識,張恪覺得方便跟他搭上話,說道:“許老師看了這殘局,也能看出好差來。”


    “你說話沒輕沒重的,你能跟許老師比?”許思推了他一把。


    “你認得我?”許鴻伯讓張恪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看過來。


    “小學時在文化宮跟許老師學過一個暑假的棋。”


    許鴻伯想了想,沒有印象,對店主說:“你這酒裏滲水了?”店主說道:“你要砸了我這酒館!”


    許鴻伯笑了笑,站起來對張格說:“看看我以前教過你什麽?”


    “就接著下殘局吧。”


    許鴻伯看了一眼棋局,勢均力敵,接著下,誰不占誰便宜,才知道這少年真是棋力不差。轉頭對讓店主說:“把你雲石子圍棋拿出來,下圍棋。”


    許思說:“別不知天高地厚,你敢跟許老師下圍棋?”


    再過十年,等許鴻伯年老思退,張恪自然不會輸給他,許鴻伯現在不過五十歲,腦筋甚健,雖然水平不能維持在職業水準,張恪卻不奢望贏他。


    曆史的軌跡不發生偏轉,爸爸會在唐學謙案後離開市裏,開始他鬱悒挫折的人生,從那時起,開始鑽研棋藝,與許鴻伯交為好友。唐學謙出獄後,爸爸在海州大學也無立足之地,是許鴻伯接他進棋院避開風雨。


    要說海州市真有誰值得張恪敬佩,許鴻伯要算一個,原以為曆史軌跡發生偏轉,再沒有機會與許鴻伯相遇,哪知道會在這裏相遇?


    既然能相遇,自然沒有放過他的道理。


    許鴻伯早年給前市委書記、現在的人大主任萬向前做過六年的秘書,後來辭去公職,與萬向前也沒有來往,自己創辦海州棋校,也是現在的海州棋院。至於他為什麽突然辭去公職,巷坊間有很多傳言,他本人都不屑一顧,隻說自己官場不得意,整日下棋倒遂了心願,萬向前也不置一辭。


    許鴻伯離開市裏時,唐學謙跟爸爸還沒有調到市裏,由於唐學謙喜歡下棋的緣故,爸爸也算與許鴻伯認識,不過現在隻能算泛泛之交,雙方對彼此都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張恪說道:“我爸爸也喜歡下棋,什麽時候請許老師到我家裏去下棋。”


    爸爸在任為官,有學識、有見識,但對勾心鬥角之事,還比不上自己精通,何況海州官場現在也不是很平靜。許鴻伯在海州官場廝混的時間比爸爸要長,憑借日後對許鴻伯的熟知,張恪知道他是一個世事貫通的人物,早成了人精,一眼就能把你搜腸刮肚的看著通徹,但是他身上並沒沾染官場的腐蝕味,孑然一身從那缸渾水裏跳出來,是一個相當特別的人物,在海州官場,絕對算一個異數。


    這樣的朋友,不管你處於順境還是逆境,都很值得一交。


    店主老陳朝院子裏喊:“蓉蓉,幫你許伯伯把圍棋拿出來……”


    許海山也來了興趣,九四年,對圍棋感興趣的人多,在沙田還沒有誰有資格站出來跟許鴻伯討教圍棋,許思的大舅棋下得好,每迴求許鴻伯下一局讓三子,都要請一迴酒才行。


    沏好茶,青瓷茶盅,茶葉浮沉,張恪聽見院子裏棋子在棋盒裏嘩啦亂響,店主笑道:“小丫頭就知道蹦蹦跳跳。許鴻伯說:“你丫頭不小了,今天看她後麵跟著一長溜小無賴,跟當年海山家兩丫頭一樣。”許思麵紅耳赤,有人推門從裏麵的院子進了酒館,張恪看到那人,眼都傻了。


    “嘩啦啦……”陳妃蓉手裏棋子落了一地,青磚鋪的地麵,棋子亂跳,愣愣的看著張恪坐在方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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