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尼楚賀才悠悠轉醒,臉上依舊是一副驚恐之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拉著康熙的衣袖,顫抖著聲音叫了一聲‘表哥’,腦海裏浮現的卻是玄燁溫柔嗬護的場景,一時沒忍住,又突然掉下眼淚,撲在康熙的懷裏,越哭越是傷心。

    “表妹,你……朕……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康熙哪裏哄過女人,此刻抱著尼楚賀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受驚的小表妹,隻是心中對那放蛇之人憤怒不已。

    片刻,尼楚賀抬起頭來,假貨永遠都是假貨,就算抱著這副熟悉的軀體,感受到的依舊是陌生的氣息。抹了兩把淚,又重新振作起來,這皇宮裏沒有表哥為她遮風擋雨,更要讓自己變得堅強,不能隨隨便便讓別人給欺負了。

    隻是這每一步都走得好艱難,好孤獨……

    “楚楚失態了,請皇上恕罪。”尼楚賀站起身來,剛才受了驚嚇,此刻又無比想念玄燁,情緒低落,對著麵前這個和表哥長得一模一樣的二貨皇帝,心裏的感傷之情越發濃烈了,她好想立馬迴到寢宮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尼楚賀要走,康熙卻執意要留,拗不過隻好暫且留宿在西暖閣,靠著窗前的欄杆,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嫻靜柔和的氣質中平添了一絲淡淡的哀愁,讓康熙看了好不心疼。初雨初晴立在身後,忍不住上前替自家主子抹平眉間那一屢褶皺。

    直至半夜,尼楚賀才轉身迴到床上躺下,卻是睜大眼睛盯著床頂,一夜未眠。

    第二天,康熙便下令將景仁宮收拾妥當,從此作為尼楚賀的寢宮。承乾宮的偏殿昨日被燒毀,如今正在修護中,他怕委屈了小表妹,便把距離乾清宮最近的宮殿移出來讓尼楚賀居住,況且景仁宮是他母親孝康皇後生前的寢宮,留給表妹是再合適不過了。

    尼楚賀不作他想,得了聖旨便領著一大群宮人浩浩蕩蕩地搬進景仁宮,在她看來,沒有玄燁表哥的紫禁城,住在哪兒都一樣。

    ******

    晚膳過後,初雨端著一盤雪梨走進來,看到尼楚賀悶悶不樂的樣子心下擔憂,“主子……”

    將果盤放在圓桌上,走至尼楚賀身旁輕聲說道,“奴婢陪主子去花園散散心可好?”

    “無礙,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尼楚賀搖了搖頭,頓了一下又問,“初晴怎麽樣了?”

    “前兩天驚嚇過度,找太醫開了一帖安神藥,如今大有好轉,估計明兒就能來正殿伺候主子了。”

    “不用了,讓她再多休息幾天吧。”那天的事連她都恐懼不已,更何況是初晴那膽小的丫頭。

    尼楚賀輕歎了一聲,起身行至大門前,抬頭看了看碧藍色的天空,又輕蹙雙眉,“你把後花園裏那個灑水的太監送到乾清宮圖公公手上。”

    初雨微愣,連忙跪下來請罪,“都是奴婢一時疏忽,才讓那奸人有機可乘,害得主子受了驚,奴婢……求主子責罰。”

    “好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你先且去乾清宮一趟,看看萬歲爺作何反應?”尼楚賀彎腰將處於扶起來。

    本來這事情也在她的預料之外,原以為使用柔和手段從中周旋,讓後宮的運作逐漸調整到正常的軌道上來,哪知就惹來韻貴人這麽大的怒氣,居然孤注一擲要置她於死地,還用了這麽偏激的法子。

    前一天跟康熙大鬧一場,第二天就讓人在她承乾宮置放毒蛇,韻貴人此舉作為無疑是自掘墳墓。要查出真兇並不難,畢竟這後宮裏能跟她牽扯上關係的人不多,又有前期的暗中準備,很快就把韻貴人安置在原承乾宮後花園的一名灑水太監揪了出來。

    尼楚賀把那行兇的太監送到了乾清宮,她就是要看看康熙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情。若還是一味地瞻前顧後,怕得罪了皇太後而不敢處置韻貴人的話,那就說明這個皇帝真的是沒救了,到時候她還得想法子另謀生路。

    所幸的是,康熙這次沒有辜負尼楚賀的期望,查明緣由後,盛怒之下將博爾濟吉特·成韻打入冷宮,剝奪貴人的封號,現居紫禁城東北角最偏僻的景祺閣。把暗害尼楚賀的太監送到慎行司,亂棍打死。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自然會驚動皇太後,聽聞康熙要廢黜韻貴人,皇太後當下就匆匆忙忙跑到乾清宮,又是哭鬧又是威脅,硬要皇帝改變主意。

    若這次受害的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康熙最敬佩最喜愛的小表妹,又怎會輕易向皇太後妥協,更何況韻貴人陷害小表妹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要不是看在皇太後的麵子上,他豈會容忍韻貴人為非作歹這麽長的時間。

    皇太後心有不甘,成韻是她一手養大的,像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著寶貝著,康熙這麽做就好比是在掏她的心窩子,況且她還指望著成韻給她們科爾沁草原增光呢,哪能就這麽廢了!到此時皇太後的脾氣也上來了,已經向康熙發了話,若是不把成韻放出來,她寧可去死也不做這勞什子皇太後。

    康熙是個孝子,皇太後都逼到這個份兒上

    了,說不心軟那是假的,可一想到前幾日表妹受了驚嚇的那副柔弱樣,又瞬間有了底氣。他本是個單純善良的皇帝,以前對韻貴人的印象也不過是刁鑽蠻橫、小氣善妒,哪會想到竟是個這麽蛇蠍心腸的女人!就算他再孝順皇太後,也容不得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留在他身邊。

    母子倆陷入冷戰狀態,就看看誰熬得最久,誰就贏了。

    景仁宮。尼楚賀聽著初雨探來的消息,皺了皺眉,輕言問道,“萬歲爺最近如何?”

    “皇太後以死相逼,已經絕食三天了。萬歲爺一個人關在乾清宮,連早朝都不曾去上,昨兒去了壽康宮給皇太後賠罪,但是並沒有答應將韻貴人放出來,被皇太後趕出壽康宮。圖公公暗中透露,萬歲爺近日心情不大好,怕是再這麽下去……”初雨的語氣裏滿是擔憂,如果皇太後再這樣下去,萬歲爺遲早會妥協。

    尼楚賀低下頭,一針一線地描摹錦織綢緞上的龍雲圖騰,眼神微微一黯,搖了搖頭並不說話,又專心致誌地刺繡起來。

    “主子……”

    “你去廚房燉碗參湯,待會兒我給萬歲爺送過去。”尼楚賀站起身來,把手中的繡活仍在一邊,轉身進了內室。

    來到乾清宮,隻見康熙一臉憔悴地坐在禦案旁,幾日不見竟然消瘦了這麽多,顴骨高高隆起,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幹涸蒼白,麵容上盡是哀愁和苦悶。

    尼楚賀怔神,她看得出來,傻帽皇帝在內心做了多大的掙紮和糾葛。

    圖德海一喜,連忙接過初雨手中的湯碗,給尼楚賀行了禮,聲音哽咽,“娘娘,您終於來了,萬歲爺在這兒坐了一天一夜了,奴才怎麽勸都勸不住……”

    尼楚賀柳眉輕蹙,抬手讓圖德海起來,搖搖頭歎息不止,行至康熙身前柔聲喚道,“皇上。”

    “表妹……”康熙見到尼楚賀,眼神裏勉強有了些活氣,“朕想了一整天,覺得朕沒有做錯,連成韻自己都承認了,為什麽母後還一定要朕把她放出來呢?朕從小立誌做一位明君,明明知道有人行兇,卻不能將兇手繩之以法,豈不是愧對了朕頭上這頂帽子!”

    “皇上做的沒錯,太後也沒有錯。”尼楚賀把參湯端到康熙麵前,掏出手帕給替康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溫婉的聲音又柔和了幾分,“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心中裝著黎民百姓,兇者當罰,叛者當誅,是以法大於情,理勝於親。皇太後與楚楚一樣,都是深宮婦人,見識短少,心中隻有一父一夫一兒

    女,考慮到的都是眼前利益,卻不會做長遠打算。韻貴人是太後親手撫養長大,情深意重,與皇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現在卻因為楚楚而鬧翻。太後不是故意跟皇上過不去,隻是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時難以決策。”

    聽了這麽一番話,康熙漸漸陷入沉思,每一次他聽表妹說的話都能品出另一層含義來。心緒漸漸平靜下來,隔了半響又問,“那朕該如何做才能讓母後滿意?”

    尼楚賀輕笑安撫道,“別擔心,皇上隻要心平氣和地跟太後交流,讓太後體會到皇上的一片仁孝之心,就一定能化幹戈為玉帛,想必太後也能懂得皇上的用心良苦。”

    “僅僅這樣就行嗎?”康熙疑惑。

    “皇上不去試試,又怎麽知道不行呢?”尼楚賀用鼓勵肯定的眼神看著康熙。

    ******

    次日一大早,尼楚賀用完早膳,身著一襲寶藍色旗裝,戴著高大扁平的旗頭,中間簪上一朵粉紅色牡丹絨花,兩邊點綴著晶瑩剔透的羊脂玉珠,鑲嵌兩隻玉蝶金簪,垂碧綠色珍珠流蘇,嫻靜中透著婉約,端莊典雅又不失高貴大氣,封妃後就隱隱透露出雍容華貴之態。

    低頭瞥了一眼錦盒中繡著百鳥朝鳳的龍華,尼楚賀深吸了一口氣,讓初雨收拾好,一並帶進了壽康宮。

    進入大殿,就見皇太後有氣無力地斜塘在軟榻上,臉色蒼白,麵容憔悴,尼楚賀眼神一黯,何苦呢?好好的清福不享,偏偏來找這些罪受。

    上前一步行禮道,“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皇太後看向尼楚賀的眼神充滿了敵意,聲音冰冷,“哀家一點也不安。”

    尼楚賀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臣妾是來向太後娘娘賠罪的。”

    說著讓初雨將錦盒呈上來,溫和地說道,“這是臣妾偶然得到的一件珍品,自問沒那個福氣享用,便用來孝敬太後娘娘,希望太後娘娘笑納。”

    錦盒被打開,一條約莫四寸寬、三尺長的純白龍華出現在眼前,周邊由金絲線纏繞著,正中繡了一副百鳥朝鳳圖,做工精細,栩栩如生。

    皇太後猛然一震,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尼楚賀,驚訝的神情中帶著些許明悟和了然……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把韻貴人這個笨蛋女人解決掉了,接下來涼涼就要一心應付二貨和傅懷玉了,還有表哥也快上場了~

    你們猜這個龍華有什麽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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