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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會尋你到下一個輪迴。@,”


    伸手,遠處蓮池中央的一株碩大的紅蓮拔地而起,沿著水麵飛至陳枯木的手中,他輕輕攥住這柄紅蓮,柔情望著嬌嫩的粉瓣,這朵蓮花已然成熟,花瓣飽滿圓潤,能夠清晰的看到蓮蓬裏的青色蓮子,陳枯木雙手一抖,片片蓮花瓣紛紛墜落,隻留下一株蓮莖,上麵黑刺密密麻麻。


    入手,微痛、


    “劍名:萬古青天一株蓮。”


    萬古青天一株蓮,千秋大地半輪月!


    一株蓮化作劍,陳枯木仿佛拾起了一百年前他丟失在京城的那柄長劍,眼神之中仿佛經曆了一個輪迴故地重遊,滄桑,樸拙、眼下的他不再是什麽佛門高僧,也不再是什麽枯木執念魔殼,他現在隻是百年前的陳枯木,一個在暮山蓮池青石板上的讀書人。


    他輕歎一聲,轉身下山。


    暮山本就不高不險,在尋常人眼中平平無奇,可是在堪輿士望氣士的眼中卻是有著非凡的意義,這裏被人稱作北萊的中興之地,也是北萊王薑貸的福祉,魚臨道曾經在這裏布置過驚天地的大手筆,有人說暮山山腹裏麵鐫刻滿了符文古篆,有人看見在晨曦中暮山蓮池吞吐日月精華,雲蒸霞蔚,甚至有人說暮山蓮池裏麵藏有蟄龍,曾經在雨後飛躍龍門。


    這些都不得而知。


    一百年前的謝家村尚且還在,隻不過這個村子更加小了,村子裏麵如今隻剩下零零散散十幾戶人家,尚且都是些婦孺老人,因為年輕人都外出謀生路,或者死在了二十年前的戰火中。


    這個小村子眼下已經出現了頹色,不複一百年前那般朝氣蓬勃,僅剩下的的幾位中年人,也是拄著拐杖蹲在暮氣朝煙的村口,抽上幾口自家種的烈煙,然後悵然的望向遠處的蒼茫的世界。


    這天的暮山之上,走下來兩位男子,一位手持一株蓮,神態儒雅,似乎與世無爭,一位豐神玉朗,丹鳳眼美過女子,右手按在腰間樸拙長劍之上,拇指肚不斷摩挲,兩人都好似謫仙。


    這兩人踏著晨光和露水,沿著暮山迤邐小道蜿蜒走下,身後暮山清秀,青翠欲滴,身前,小小村落安詳靜謐。


    在暮山山腳,有著一處茅屋,茅屋早已經破舊,位置遠離村落,在清晨,這處茅屋甚至有著嫋嫋青煙飄渺而去,忽而消逝於風中。


    陳枯木身形一閃,便是來到了草屋前,推門而入。


    薑陽生隨後快步追上,進入門中一歎究竟。


    隻見,這茅屋牆角畏縮蹲著一個身形消瘦小女孩,小女孩十歲出頭,滿臉灰塵,蓬頭散發,乍一看如一個乞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貿然闖進門中的兩個陌生人,她的臉被油膩的頭發遮擋住,乍一瞧若男孩子,在她的麵前有著一堆篝火燃燒,在燒紅的灰燼裏麵,埋著幾顆捂熟的紅薯,此時已然半熟,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陳枯木直愣愣的望著小女孩,眼神之中神情幾度變化,他嘴唇哆嗦,喃喃自語:“莫非真有輪迴?”


    因為,太像了。


    這種感覺讓陳枯木覺得他沒有經曆一百年的瘋魔,現在就是一百年前初遇的那次場景。


    有沒有輪迴,陳枯木不得而知,可是緣分他確信會有。


    小女孩蹲在牆角,怯生生望著,麵前篝火升騰起來的濃煙嗆得她輕咳幾聲。


    陳枯木走近小姑娘,蹲下身來,從篝火中拾起幾枚烤紅薯,莞爾一笑,遞給小姑娘,小姑娘似乎從中沒有感受到他沒有惡意,於是接過,剝皮之後狼吞虎咽起來,陳枯木笑了,這是他一百年以來第一次笑,也是從一百年前謝水謠走出暮山進入京城後他第一次笑,笑容裏麵有感傷也有淡淡滿足。


    小姑娘狼吞虎咽一番之後,陳枯木輕輕擦去她嘴邊的炭灰,卻是瞧見是小姑娘眼神怔怔的瞧著他手中捏著的那株青蓮梗。


    他笑著將青蓮遞出,小姑娘接過去,捧在懷中展顏一笑,卻從不言語。


    薑陽生心中驀然想起來那個在雨夜中跟隨自己的小瓷娃娃,也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是否有人照顧,是否找到家人,那個嫉惡如仇的她心中是否還在記恨自己?薑陽生印象深刻的是她臨走時那濃鬱到化不開的怨仇。


    知道如今薑陽生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讓一個未入世的小女孩趁早見識到了人心險惡並不是壞事,可能那個瓷娃娃想要明白這些道理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時間。


    陳枯木摸了摸她的頭,薑陽生則是駭然發現,一股股精純的氣運從陳枯木的手中傳遞到小姑娘的身體中,若醍醐灌頂一般,陳枯木在須彌寺中做禪僧一百年,身上積累的莫大氣運,此刻這些氣運盡數轉移到了這個小姑娘的身上,這是一場大機緣。


    這些入海一般氣運加身,即便造就出一位帝王也不無可能。


    “別擔心,我不會逆天造就出一位女帝,況且我也不希望她成為帝王。”


    陳枯木迴首看向薑陽生,冷聲說道,此時後者滿眼驚駭。


    被莫大氣運醍醐灌頂的小姑娘似乎什麽都沒有察覺到,隻是眼神有些迷茫,手中愈發握緊那柄青蓮梗。


    良久之後,兩道身形走出暮山,遠離須彌寺。


    一道紅裘,一道白衫,在白衫的肩膀上,坐著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她的懷中捧著一株青蓮梗。


    ···


    當兩道一百一紅身形相繼走出濟水城的時候,濟水城中的寒門士子則是迎來了一位蒼老的老儒生。


    在老儒生騎著一匹老馬,慢慢悠悠沿著浩浩湯湯的濟水河走向濟水城,在身後,跟著一位背著沉重長劍的小劍童,正在吃力跟著老馬。


    老儒生興致闌珊,隻是抬頭望了望沿著濟水河的大山大河,這些懸崖峭壁之上多半密密麻麻鐫刻著不少寒門士子的詩篇文章,向來是不喜這些無病呻吟和哀怨抱怨,走過一片山崖之後老者隻是幾位輕蔑的冷哼一聲,絲毫沒有勒馬駐足的意思。


    身後的負劍少年似乎見多了老先生的眼高手低,隻是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


    兩人晃晃悠悠在傍晚時候走進了濟水城中,而這天傍晚,濟水城中由寒門士子組成的‘濟水學派’躁動起來,因為擺在數十年來一直引而不發濟水學派終於要在大周王朝斬頭露角了。


    ‘濟水學派’曾經被大周朝諸多輿論家說成‘厚積而不薄發’的寒門,終於在這一年的深秋迎來第一春。


    被人嘲笑為無一人高中的濟水學派有了‘破天荒’的第一次機遇。


    曾經過去的一百多年裏,在仕途上麵失意的濟水學派走出官職最高的一位也不過是四品文官。甚至被人嘲笑為‘濟水月夜’當下之意,便是永遠見不多太陽,見不到希望。


    當在馬背上打盹的老先生和負劍的劍童走進濟水城的那天,無數身著貧苦的寒門學子站在城頭迎接,那一天,濟水城中中廉價的鴨頭綠酒售罄,沽酒之人甚至不遠十幾裏路跑到遠處的縣城裏麵取酒,隻為一抒胸臆。


    這口悶氣憋了一百多年了。


    老先生緊緊摟著瘦馬的脖子,嘴角淌著絲絲口涎。


    “先生,到城中了。”


    負劍年輕人輕聲叫醒馬背上的老先生,因為此刻他們被堵在了城門口,放眼望去,在城門處密密麻麻沾滿了人,這些人大都年過半百,蒼顏白發,做外圍依稀能夠看到不少失意年輕人,他們大都躊躇滿誌衣衫襤褸,為首的幾位顫顫巍巍被人攙扶,他們都是古稀高齡,頭發稀疏,滿臉的皺紋,卻是一絲不苟。


    這個被濟水學派分外重視的老先生從馬背上翻身下來,而後拿出手巾擦了擦嘴嚼,雙眼不急不緩環視一周,城門處人頭攢動,可謂是人山人海,可見在濟水城中的失意寒門士子的數量之眾,其中摻雜著幾聲喜極而泣的聲音。


    “解元先生,濟水城終於等到您了。”


    為首的那位被一位中年男子攙扶的老人激動說道,他說完便是因為激動而劇烈咳嗽起來,漲紅的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


    “大好的北萊啊,卻是有著眾多的寒門士子啊。”


    老人抬頭仰望遠處,夕陽斜暉,暮靄沉沉,老先生的嘴巴翳動,想要說話,或許是想要吟詩作賦,可是終究還是閉上了嘴,沒有言語,大概想說的便是‘天將降大任於人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之類的話,想來這種話很合適宜,濟水學派在北萊的打壓下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境地了,濟水學派的骨氣也消磨殆盡,支撐不了多久了。


    負劍年輕人出奇的沒有嘲笑他。


    遠處的眾多寒門士子也出奇的沉默。


    “還請解元先生給濟水學派指點一條路。”


    一條生路而已,可北萊是武夫的生路,卻是學究學子的死路!


    這條生路不好找啊!


    清冷的濟水城中街道上,被人敬稱為解元先生的老人走在最前麵,身後是浩浩蕩蕩的一群讀書人。


    這一天被後世人稱為‘濟水之春’,那年冬天一直都結冰的濟水河出奇的沒有結冰,被一些個寒門士子稱為‘文壇的河清海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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