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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是無疑是薑陽生跟老孔一萬六千裏遊曆中最濃墨重彩的地方,也是薑陽生最懷念的一個地方,不僅是因為從青州出去之後他變得身無分文如同乞兒,走出青州之後薑陽生就成了一個窮光蛋,渾身上下沒有值錢的東西了,原本當掉華貴綢緞衣服之後還能夠勉強吃喝,可是卻被一個城中的一耳光算命老神棍給坑騙的一窮二白,可是當時的薑陽生偏偏一高興,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老神棍,事後發現不對頭,才知道被騙了。


    說是最懷念的地方,無非是一道從小到大二世子都沒有吃過的美食,叫做‘鹹菜炒肉絲’,說出去可能沒有人相信,想來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農家菜品自然不會出現在北萊王府的膳食之中,故而薑陽生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也不算稀奇事,可恰恰是這種鹹菜炒肉卻是讓薑陽生迴味無窮,比起那些山珍海味更讓人欲罷不能。


    深秋季節,整個青州滿街道都是一片蕭條,人氣慘淡,甚至連帶著原本熱鬧的街道都顯得有些冷清。


    一個老瞎子悠閑坐在清冷的街道上,老瞎子年紀近古稀,整個人卻沒有一絲行將就木的遲暮味道,除了花白的頭發和滿臉的褶子斑紋之外,口齒伶俐,咬字清晰。


    老瞎子在十裏八鄉的算【≦,≮命口碑極差,幾乎都知道這是個滿嘴跑馬車的混賬老兒,老梆子察言觀色的能力極強,隻要跟他對話幾句,他便能估摸清楚你腰包有多鼓,於是開始想方設法從其手中攫取錢財,要是是遇見個聲音柔弱清脆的女子,指不定老梆子還要厚著臉皮給人家摸骨呢,眼下青州城中誰都不會找他算命,找他算命的無非就那幾種情況,要麽升官發財,要麽大禍臨頭,或者必有血光之災,來找他算命的人結果都可想而知,可這世界上哪來的這麽多天災**,老瞎子沒有個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自然不是什麽箴言,更是說不出什麽吉利話,久而久之生意也就冷淡了下來。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當年一個婦道人家領著自家三歲的兒子過來算命,小娃閉口不言,老瞎子滿嘴胡謅說你這女兒日後定然嫁到大戶人家中去,老瞎子原本心想說幾句吉利話討個喜慶,指不定婦道人家一高興就多賞自己幾兩碎銀,殊不知拍馬屁拍到馬蹄上了,人家明明是個兒子卻說嫁到大戶人家,結果那個得理不饒人的潑婦從早上一直罵到天黑。


    在本地臭名昭著沒了客戶,很多人幸災樂禍眼巴巴等著餓死這個老家夥,可是幾年下來也沒見到老瞎子餓死,反倒油光滿麵精神飽滿起來,整個人活脫脫都透出一股子返老還童的氣息,城裏人騙不了,老瞎子可以騙外來人啊!


    老瞎子攤子地腳不是很好,好地腳都被一些個年輕算命的趁機搶去,他一個垂垂老矣的算命先生自然搶不過正值壯年躊躇滿誌想要在卜筮一行大顯身手的年輕人。


    麵前斜倒著一麵旗幡上麵是老瞎子托人寫的一句話‘故老相傳神仙術,賽過星占勝紫鬥’,字跡歪歪扭扭,想來寫字人也是存心戲弄這老瞎子。


    這種冷天,街道上人煙稀少,老瞎子沒精打采的倚著背後冰涼的牆打瞌睡,猛然驚醒感到自己攤子前來了個人,老瞎子趕緊整頓衣裳,清了清嗓子。


    “這位貴客你想要算什麽?”


    “推命理。”


    老瞎子沉吟了一段時間之後,這才悠悠開口道:“這個···這個有些費時費力啊,老夫得耗費自己的壽元才能給這個先生推算一番,隻不過老夫如今行將就木壽元所剩無幾,這位先生,您看?”


    薑陽生白了一眼老瞎子,心道當年行騙的時候就說自己壽元無幾卻愣是苟延殘喘活到現在,想來這老梆子嘴裏的‘壽元無幾’就是一句口頭禪吧。


    薑陽生沒好氣道:“不行的話我就去別家攤子了。”


    老瞎子一聽急忙起身道:“我看先生也是直白爽朗之人,這樣,老夫就拚上自損壽元給你推算一番,還請說出生辰八字。”


    老家夥義正言辭,端的是仙風道骨,話語間頗有嚴肅之意。


    薑陽生如實說出,而後坐在老瞎子對麵的板凳上等候。


    隻見老瞎子兀自沉吟一會,而後不斷裝模作樣掐指皺眉,良久之後這才說道:“先生你這是好命理啊,學而優則仕,想來先生以後定然大富大貴,眼下可能懷才不遇,不出意外不惑之年便會遇見命中貴人,可是先生命中有大劫數,想要避開毫無可能,隻能自求多福了。”


    薑陽生嘴角含笑卻是假裝激動一般的急忙說道:“還請老先生救救我!”


    老瞎子一臉為難之色,道:“本來替先生推命理的時候老夫已經折損了不少壽元,眼下更是枯竭,沒幾年活頭了,先生這般說辭真是讓老夫為難啊。”


    “老神仙一定要救救我啊,錢不是問題。”


    薑陽生帶著哭腔道,嘴角卻是噙著一絲揶揄之意。


    老梆子一聽錢字立馬打起精神,真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胡吹爛侃的一堆廢話眼前人竟然信以為真,幹他們這行‘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當年就有個才踏進江湖的雛鳥被老瞎子坑了好一些白花花的銀子,捧著白花花沉甸甸的銀子老瞎子胡子都差點翹了起來。


    明明是騙,可是老瞎子卻騙的一本正經。


    薑陽生打小就是一個不差錢的主,生活寵命優渥,故而養成了一身的二世子氣焰,根本不用去刻意表演,隨性為之便是一股子紈絝的跋扈氣焰,老瞎子這種人精自然能夠察覺出薑陽生不似作偽的富貴氣,當下便是言語熱絡起來,與薑陽生攀談。


    老瞎子深水釣王八,想來這個自己上鉤的年輕人是個肥美挨宰的主,他心中暗自琢磨要怎樣措辭才能放長線釣大魚,狠狠坑他一把然後告老迴家安度晚年,這種送到手的肥肉老瞎子向來來者不拒。


    他清了清嗓子,而後身體後仰,倚著牆角,擺出一個懶散的樣子,說道:“隻要先生你能避開這命中的避無可避的大劫數就能一路高歌,仕途不再多舛,若是再由我來給你逆天改命理的話,當朝二品大臣信手拈來。”


    薑陽生嘴角勾出一絲戲謔,以一種感恩戴德的誇張語氣說:“您真是老神仙啊,要是我能夠當上朝堂的二品大臣,到時候把老神仙您請迴家中當三清道祖供奉起來。”


    老瞎子嘴角扯了扯,雪白的胡子微翹,全然不顧薑陽生的馬屁拍的響不響。


    “老夫可能等不到你高升二品大員那天了,要是給你逆天給了命理之後,估計老夫今年末尾就要到陰曹地府報到去咯。”


    薑陽生順勢道:“老神仙,你一定要活到那天啊,你是我的大恩人,到時候我給你吃香的喝辣的。”語氣之中不無悲愴,不似作偽。


    老瞎子直翻白眼,自己都說的這麽直白了,這個愣頭青的小子竟然還明白其中道理,幹算命這一行哪有不收錢的道理!這小子說話就透著一股子呆傻氣,像個榆木疙瘩一樣。


    “老瞎子我隻想安度晚年啊,人老了就想要落葉歸根,可惜啊,這輩子沒有太大的本事,膝下也無兒無女,到老了也是自己一人垂垂老矣,沒有個人坐在身邊解悶。”


    老瞎子歎了一口氣,而後搖頭道:“出來也是為了混口飯吃,這世道但凡是個人就是生活的不容易,是惡是善,是忠是奸,自己做的事情於自己有益,可是放眼整部史書滄海來說不過都是名利客,終究是能讓別人來念叨念叨評評理,哪有自己說了算的?一輩子坑蒙拐騙但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隻不過是為了討口飯吃迫不得已罷了。”


    老瞎子頹然倚著身後冰冷的牆體,白色的眼球混濁異常濕潤,滿臉的蕭瑟之意。


    人都有到老的時候,前半輩子積善行德後半輩子就少遭一分的罪孽,前半輩子多做惡事孽債,後半輩子就多遭一分活罪,哪個人不都是這樣,文人把自己埋進書海裏麵,無非是想借機步入仕途,不斷鑽研經營,想要做到名利雙收,讓自己少遭一份罪,武將邊關殺敵,無非是想用軍功換取高官厚祿而後此生無憂,可是天下間又有幾個人如願以償?讀書人一輩子無功名,成了老秀才,士卒欲要建功卻身死沙場無人問津,讀聖賢書讀到老死的秀才舉人,馬革裹屍死在戰場上的士卒,哪一個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雖然明明知道這條路能夠走下來的沒有幾個,可是偌大的周朝中還是有無數的莘莘學子寒窗苦讀數十載,誓要飽讀詩書售帝王,更是有數不清的將卒前仆後繼頭懸國門戰死沙場。


    人生恍然不過一瞬,相比於惶惶史書不過是須彌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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