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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處小徑之上到處都是死屍,稀稀拉拉幾十具屍體散落在土路上,若是離的近了,便是會聞到濃鬱的血腥氣,唯一還有生機的便是幾匹傷殘嚴重躺在路中央的烈馬。


    薑陽生沿著迤邐的小徑一瘸一拐往迴走,行至一裏地之外,隻見先前的那個瓜娃子還在原地躊躇不安,先前的那頭小毛驢還在,正在路旁吃草,瓜娃子趴在小毛驢的背上自己自言自語,大抵是在默默祈禱保佑鏢門的眾人能夠死裏逃生。


    “驢兒驢兒,你說大夥是不是都不會有事情啊,大胡子師傅那麽厲害,我覺得大胡子老師不會死的,以前的蟊賊在大胡子師傅的麵前還不都跟砍菜切瓜一樣簡單總鏢頭那麽厲害比起大胡子師傅都厲害很多也不會有事的,還有就是經常欺負我的那個師兄,雖然他說話難聽尖酸刻薄了一點可是心地卻不壞,驢兒,你說他們是不是都能夠活下來啊?我總感覺剛才那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像是做夢一樣,要是真的是做夢就好了,以後我也不會再惹大胡子師父生氣了。”


    瓜娃子伏在毛驢背上百無聊賴捋著小毛驢蒿草一般雜亂無章的毛發,說著說著自己的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流了下來。


    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師門能夠全活下來,而不是如他眼∠,↗中所見的那般大胡子師傅和總鏢頭都被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大娘一劍刺死,真希望經常欺負自己的那個師兄沒有被一箭釘死在自己眼前,他真的不希望那些都是真的,可是今晚發生的這一切他可怕了,原本他心中火熱的俠情都被澆滅了,以前還想著鮮衣怒馬行走江湖,可是眼下卻一點心思都沒有了,隻希望剛才的都沒有發生,所有死去的人都活過來。


    驀然,他迴首見到剛才盤坐在小徑中央的那個鬼臉先生,他一步一個趔趄拄著長劍慢慢往這處走來,身形狼狽不堪,不複先前豐神玉朗,瓜娃子連忙起身,照拂住鬼臉先生,而後抬頭小心翼翼問道:“先生,我的師門怎麽樣了?”


    薑陽生抬起頭,望向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而後一雙森然眸子盯著他,一直等到他害怕畏縮,踉蹌迴退好幾步之後才收迴眼神。


    “走。”


    薑陽生甩開瓜娃子的攙扶他的一隻手,語氣森冷,拒人千裏之外。


    這個江湖就是一灘渾水泥淖,誰都不知道誰在裏麵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可能是俯視別人的強者,亦或者是仰視別人的弱者,可知即使武學在厲害,也跳不出這江湖範疇,薑陽生於心不忍,不想平白無故就把他卷入這個波瀾浩蕩的江湖中,以眼前這個孩子的心性不適合飄蕩在江湖,與其讓他夭折在江湖風浪裏麵還不如趁早粉碎他的江湖夢,遠離恩怨情仇,脫身江湖中平凡的過完一輩子。


    “不,我要去找我的師傅和師兄弟們!”


    瓜娃子掙脫來了薑陽生的手臂,轉身就要奔走而去,卻被薑陽生奮力一腳踹迴去,跌倒在路邊的草木中。


    薑陽生保持住自己的好不容易才提起的慈悲心,遏製了自己心中怒氣,提起青雀劍一劍斬在瓜娃子先前騎乘的那匹小毛驢兒腦袋上,一擊斃命,腦漿飛濺,小毛驢腦殼裂成兩半,橫死眼前,薑陽生竭力吼道:“滾!”


    瓜娃子如遭雷擊,渾身上下震顫不止,雙目無神,淚水無聲留下,他呆滯了一會,轉身奪步而去。


    薑陽生望著少年奔遠的背影,局促唿吸一陣,這才頹然坐下,剛才經曆了生死廝殺現如今他體力告罄已是強弩之末,遍體鱗傷,從那頭死去的小毛驢上剜割下一塊腿肉揣在懷中,而後薑陽生越過迤邐小道走進山裏。


    梁蒲縣大道邊上的小小茶肆,茶肆名字叫做‘光就樓’,其實不算是樓,叫樓那是掌櫃的附庸風雅而托人取得雅名,光就樓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露天的茶肆,茶葉不是什麽還茶葉,泡茶的水自然不是什麽山泉水,而來這裏喝茶的多半都是屠狗白丁之輩,全然不見文人騷客身影,此時是深夜,油光滿麵的茶肆老板忙碌了一天之後坐在深邃低矮的茶肆裏麵,在他的麵前赫然擺著一套茶具,此時霧氣蒸騰,在外人看來老實樸素的茶肆老板溫沉此刻端坐在一張滿是油膩的桌子前,看不清楚霧氣後麵他的神情。


    茶葉是不曾給客人喝過的好茶葉,上好的洞庭碧螺春茶,這個小小的茶肆裏麵滿打滿算也就那麽幾兩茶葉,此時被閑暇下來的溫沉拿出來泡了一壺解解悶。


    一個時辰之前他差遣了兩撥人出去,一撥人前往主城中的衙門報案,一撥人趕往鏢門被劫的地方清理現場,按照溫沉的打算今晚參與者除了沈子濯這個暫時還不能舍棄的死士之外就應該一個也不活,包括茶肆的老板娘。


    此情此景真是當浮一大白,可惜擺在眼前的卻隻是一杯寡淡茶水。


    溫沉一直是被人成為‘瘟神’最主要的是他無情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他恪守的人生箴言便是‘欲成大事者,親人亦可殺’,別說是結發妻子就是父母祖宗擺在眼前也能做到冷血無情。故而他在‘酆門’裏麵能從一個小到無足輕重的死士一步步攀爬到現如今的‘光就居’的白無常。


    此刻茶肆外麵有人敲門,溫沉麵色陰冷,冷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而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那人身材魁梧,身子擠滿了半個狹小的房間,見到溫沉之後麵帶恭敬之色道:“清點屍首少了一具。”


    溫沉麵色平靜如水,不起波瀾緩緩道:“寧遠鏢局總計五十三人,今晚走鏢的一共是二十七人,鏢局裏麵留守的不出意外應該都死絕了,唯一的變數便是那走鏢一行。”


    那人沉聲道:“隻有一個周朝諜子留守在鏢門裏麵,被斬了。”


    溫沉哦了一聲,似是了然,伸手捏起那個雪白瓷器的茶杯而後淡淡說道:“你說共計少了一人,沈子濯至今未歸,已然赴死了,那麽就是說平白少了兩個人!”


    那人點頭,說道:“鬼卒沈子濯身死,失蹤的兩人其中一個是才入鏢門沒幾天的孩子,家裏的底細我們早先都打探清楚了,沒問題,還有另一個就是前些日子前來投靠的薑海,這個人的情報有些模糊不清,我們私下調查了一番,他家是東海郡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氏族門庭,隻不過前段時間家裏的實權派先後都被革職,似乎是有人惹得東海郡的郡守而被連累。”


    溫沉放下手中茶杯而後屈指不斷在桌麵敲擊成節奏,“一個東海郡的小世家子弟怎麽能夠認識秦淮河的鬱仙儀,這件事情值得推敲。”


    那人點頭,溫沉擺擺手,悄然退下。


    薑陽生踉蹌走到一片樹林深處,放下手中青雀,倚著一棵樹頹然坐下,他脫下自己的軟甲,此時腹部上麵赫然有一個血窟窿,汩汩的鮮血不斷往外流淌,好在服下魚臨道的療傷聖藥此時流血量減少,傷口不複先前猙獰。


    這是薑陽生自練劍以來最重的一次傷了,此時薑陽生神情頹靡,半倚半躺在一顆碗口粗的樹前,紅貂裘上沾滿了暗黑的血液,先前經曆了大戰複而受傷,此刻血液流失嚴重,已然站立不起,躺在樹下雙目緊閉,麵若金紙。


    褪下已經被血浸濕的狐裘軟甲,薑陽生摸出一枚丹藥,嚼碎之後敷在上麵,見到傷勢有所還緩解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薑陽生望了望漆黑夜色好在萬裏無雲不見得能下雨,不然還真是雪上加霜。


    迷迷糊糊睡著了,當薑陽生醒來的時候卻是躺在一處竹屋子裏麵,屋子裏麵鋪設簡單幹燥潔淨,四周終年常綠的竹子密布,清風徐來,沙沙作響,有種空靈的感覺,薑陽生勉強站起身來,屋門卻在此時被推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翁走了進來,他聶手捏腳的打開門像是一個蠢賊一般作態,不過瞧見薑陽生已然坐在床上目不轉睛望著他就不免有些尷尬起來。


    見到薑陽生已然轉醒,老者麵上露出驚喜之色,開口道:


    “先生,你醒了?”


    花白老翁才開口薑陽生就心下震驚,這明顯是童音,音線溫潤綿長,絲毫不見粗獷,甚至有些女子腔調。


    薑陽生點頭,心下驚異,不覺多打量幾眼前的老翁,這一瞧更是嘖嘖稱奇,先前以為是哪個老神仙駐顏有術才使得童音,細細一看才發覺原來這白發老翁分明就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隻不過未老先衰才盡顯老態龍鍾罷了。


    這個容貌非比尋常甚至比起耄耋老人都顯得蒼老很多的孩童佝僂著腰杆給薑陽生呈下一碗水,而後擺在他麵前,這孩子話不多,做完事情之後就轉身離去。


    薑陽生抿了幾口水潤潤嗓子,而後搖晃起身,推門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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