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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薑陽生沒有打算走出齊魯州的地界,因為出門前薑貸交代過,出了齊魯州的大門即使身為北萊王也鞭長莫及一些個人從中作梗使絆子也不無可能,再說了薑貸這輩子招攬了也不知道多少仇家,從龍王潮一事中就能看出來,這些個仇家都不是善茬子,一個個都神通的很。


    心中惡氣出的差不多了,薑陽生心情也好了不少,沒有什麽留戀便打道迴府。


    迴去的路上到沒有先前來的那樣著急,反倒有時間走馬觀花,賞風景。


    身為齊魯州的北萊的二世子,薑陽生自詡自己秀才不出門看盡天下事,殊不知自己白活了十幾年,一些個風景如畫哪是什麽文字辭藻能夠形容的,習慣了文人流觴曲水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句子也難免厭倦起來,倒不如拉著阿市釃酒臨江橫槊賦詩來的起勁。


    赤帝城龍王潮便是可見一斑,自然雄偉難以付諸於筆下。


    一路走走停停,薑陽生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晃蕩迴北萊城。


    一百騎在塵土漫天的驛道上飛奔向北萊城,瞭望台上的將士遙遙見到其中一騎在前,自家的大旗迎風招展,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開門’!


    傍晚已然關閉的城門大開,吊橋轟隆一聲架在護城河〗,◎上,整個過程中除了轟隆的馬蹄聲再無其他雜音。


    薑陽生迴到王府中,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母親,奔到房中時候看見薑貸也在屋內,薑陽生冷哼一聲,叫了聲爹,薑貸高興的直搓手,反倒是薑陽生母親在背後狠狠地瞅了一眼薑陽生,似乎是怪他對老子沒有個好臉色,薑陽生看到母親的神情之後對薑貸的臉色稍見緩和,可依舊是不冷不熱的樣子。


    給兩人道聲平安之後,薑陽生奔到海邊,老遠就能那裏一處草廬,一個大和尚四仰八叉的躺在道中央,一條腿翹在另一條腿上,手裏麵拎著一隻青葉的酒葫蘆,另一隻手抓著一本經書,看一眼經書,喝一口酒。


    薑陽生揮揮手,阿市拿來一隻板凳,薑陽生索性就坐在不遠處看這和尚怎麽讀書。


    不久之後,也不知道是酒喝完了還是經書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大和尚一隻手擊地,一個打挺便起身來,然後看了看遠處拄著下巴盯著自己的薑陽生大和尚哈哈一笑便是走了過來。


    “薑小子,你家這閣樓忒了不起了,一些個經書我都隻聽說過不曾見過呢。”


    “那是,當年可是搶了不少寺廟呢。”


    薑陽生頗為自豪的說道。


    “看了多少書了?”


    “才看了幾十本吧。”


    大和尚嗬嗬一笑,撓了撓油光的腦袋。


    “怎麽才看這麽點?”


    薑陽生翻了翻白眼,按照這種速度兩萬本猴年馬月才能看完?虧大和尚還說兩年的時間能夠打敗那個酒肉和尚呢。


    “還不是酒不對口,王府裏麵沒有鴨頭綠這種對口的酒,喝的不舒服自然讀的經書少。”


    “熊樣!”薑陽生笑罵一句,“以後讓下人給你沽酒的時候去城門口那家,專門要鴨頭綠怎麽樣?”


    “中!”


    “走,去摘星樓上看看去?”


    “好嘞,反正這本經書俺也看完了,該換一本。”


    大和尚笑了笑,他不生氣的時候不點也不兇狠,反倒是有些俊俏,一旦生氣就是金剛怒目威武兇狠猙獰。


    薑陽生跟著大和尚走到摘星樓五層,裏麵經書雜亂無章的擺放著,其中在一個角落裏麵,一個肥首大耳滿臉刀疤縱橫的和尚躺在一堆經書上麵唿唿酣睡,鼾聲整天響,在大和尚麵前擺放著一個空酒壇子還有一些個雞鴨魚骨。


    看見那個刀疤爬滿臉的大和尚,薑陽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爬摘星樓的記憶,那時候真是怕足了這個長相猙獰的大和尚,每當走到五樓的時候就屁滾尿流的跑下去,一刻也不逗留。其實這個酒肉和尚對於薑陽生一直喜愛有加,奈何自己長得太不討薑陽生喜歡,每次見到自己都會跌跌撞撞丟了魂一樣,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在摘星樓溜達的時間久了,薑陽生也摸清楚了一些個脾氣秉性。


    一層二層的儒生文人氣太重,動不動就子曰或者老子曰,聽聽都頭大,三樓的大將軍脾氣火爆,一點就著,薑陽生壓根不敢跟他說話,五層的酒肉和尚麵相猙獰自己不敢接近,可是脾氣卻好的很,很少暴躁。六層的人老是睡覺,清醒的時候少,至今沒有摸準。七層是他最常去的地方,那個老道士和和氣氣的,說話也是不溫不火,薑陽生總感覺他說的話很有道理,所以他寧可聽老道人的話也不聽薑貸的。


    迴頭瞧去大和尚此時在酒肉和尚麵前哪裏還有些猙獰可言,乖巧的跟自家的小媳婦一樣,瞧見和尚麵前的酒壇子空了,趕緊解開自家青色葫蘆將裏麵的酒水一股腦全都倒進去。眼神倒是一動不動的瞥見酒肉和尚腦袋下麵枕著的那本經書。


    似乎見到守樓的酒肉和尚睡的正歡,大和尚想悄悄的將守樓和尚枕在腦袋地下的經書拿出來,這個守樓和尚一副吃定你的樣子,每次都能猜出自己要拿什麽經書,然後枕在自己的腦袋下當枕頭使。


    來這裏取經書次數多了,每次都搭上一葫蘆好酒不說,還要挨頓揍才行,時間久了,大和尚被修理的沒了脾氣。


    正當經書抽出一半的時候,守樓和尚猛然驚醒,一個騰身便是縱聲而起,手中抓著那本泛黃的經書,哈哈一笑,麵相不怒自是猙獰道:“來來來,小光頭,還是老規矩,撐下三招,經書便給你。”


    守樓和尚也全然不顧世子在身邊,抹了抹油光的嘴角,活絡筋骨。


    大和尚聞言,也不廢話,雙腳自然非開,撐出一個承天立地的防守姿勢,如臨大敵的樣子。


    “嘿,守樓大和尚,好好摔打摔打他。”


    薑陽生努努嘴,衝著大和尚笑道。


    酒肉和尚也沒有迴話,隻是擺出一個奇異的造型,一隻手護在胸前,另一隻手直直前伸,身體軀幹以一種近乎誇張地樣子扭曲著,笑說道:“小光頭,前些日子老是使釋尊式,這次給你展示一下彌勒式。”


    守樓大和尚說完,一拳遞出,拳尖之處劈啪作響,這拳看似緩慢遲疑可是出拳之後,薑陽生都感覺到唿吸一窒,身邊的大和尚更是如臨大敵,雙手護在胸前,要硬生生的吃下這一拳。


    守樓和尚一圈實打實的碰到大和尚的護胸的手臂上,隻聽砰的一聲,大和尚吃力,雙腳應聲下沉,腳下好好的一塊漢白玉地板被踏成齏粉。


    他硬生生撐開雙臂,叫了聲好。


    “好的還在後頭呢。”


    話音剛落,守樓和尚打出聲勢不俗的第二拳,不似第一拳那般毫不起眼,第二拳之上,已經是風雷陣陣,大有雷霆隱隱之兆。


    大和尚怒吼一聲,一身破舊的僧衣鼓蕩,一時間渾身上下似乎有金光起伏,可這金光若隱若現,顯然大和尚的神功還欠缺火候。


    守樓和尚瞥了一樣那若隱若現的金光,冷哼一聲,不以為意,他早知道這個無根無名的野和尚不可能是正宗禪門走出來的,畢竟那些個禪門和尚就是刀子嘴花架子,磨嘴皮子個個厲害,真要打起來都是一群窩囊廢,從野和尚的法子裏麵看出來似乎有些幾十年前枯木和尚的味道,金剛不壞的意思,可是偏偏火候差了太多,當年枯木和尚金剛之身練到極致,能夠雙掌撐下素以攻擊力著稱的劍道仙人一劍,偏偏這個大和尚半調子的功夫讓人直嘬牙花恨的牙根癢癢。


    大和尚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浪費了一門絕世佛法而有什麽心理負擔,世間傳聞大金剛一門一脈單傳,野和尚算是半個傳人,可惜的是學了半調子功夫自己的那個不負責任的師傅就沒有影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要死了的話誰來傳承這門功夫?


    僧袍之上,金光若隱若現的鼓蕩,大和尚一咬牙,硬是頂著壓力承受下來,酒肉和尚一拳把他打飛出老遠,裝在窗戶邊上才停下來,雖然撐住了可是也吃了不少苦頭,原本金剛不壞的身子此時劈啪作響,倒不是斷骨傷筋,而是差點被打的散架咯。


    “乖乖,這麽牛氣,要不是先前見到年輕書生一劍犁開大河,老孔一劍挑翻江河,我都不會信。”


    一旁的薑陽生倒抽一口冷氣,嚇人,太嚇人!


    大和尚艱難的爬了起來,咧嘴道:“力道大了不少。”


    那守樓大和尚聽完之後,哈哈一笑,一臉猙獰佛相道:“世子殿下在這裏自然要拿出十分的力氣。”


    “好了好了,剛才一拳頂上以前兩拳,經書給你,拿走趕緊滾蛋。”


    大和尚趕緊爬起來,雙手接住那本經書,撓了撓頭,不忘雙手合十對著守樓和尚念聲佛號。


    “滾滾滾,看見你個熊樣就煩氣,下次多帶點酒肉就行了。”


    守樓和尚不耐煩的揮揮手,然後也不管薑陽生是去是留撿起一本經書當作枕頭,倒頭便是要睡覺。


    得到了經書,大和尚匆匆下樓,要迴到草廬那邊趕緊五萬卷經書,按照如今他的速度,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讀完,越到後期越容易,觸類旁通,那時不是單純的讀佛經,而是參悟佛經。


    薑陽生沒有隨著大和尚一起下樓,而是沿著樓梯拾級而上,悠悠的爬到了七樓。


    一進七層,湧進鼻息的都是筆墨的味道,在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厚木長桌,桌上文房四寶,還有厚厚的一遝黃紙。


    七層老道人魚臨道,平生雖最愛的就是教二世子殿下學那些旁門左道,例如鬼畫符,堪輿之術之類的東西,雖然在很多老江湖眼中是比較雞肋的一些偏門,可是老道人總是樂於灌輸這些雞肋知識給二世子。


    從小到大,薑陽生找老道人玩的時間最長,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薑陽生可以把薑貸的話當做耳旁風,在北萊城中作威作福,可在魚臨道麵前還是老老實實當一個學生繼而晚輩。


    緩步走到桌子前,薑陽生執弟子禮,桌麵上擺著上好的筆墨還有酒葫蘆,頭發花白麵容蒼老的魚臨道輕酌一口,放下酒葫蘆之後抬眼看向薑陽生,道:“這次出去感覺不是不是有些不一樣?”


    薑陽生不尋常的認真思考一番,然後沉重的點了點頭,苦惱道:“原本以為江湖也就那樣了,可是沒有想到還有能夠一劍劈開江湖海洋的牛人。”


    “被嚇著了?”


    魚臨道揶揄道。


    “還真有點,出乎意料的是老孔竟然那麽厲害。”


    一劍挑翻江河,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上一代的劍仙,能不厲害嗎?”


    魚臨道笑了笑,語重心長道:“第一次遊曆你是入世,身邊隻跟了一個除非生命危險才會出手的孔道德,你看到的眼中隻是市井而已,算不得江湖,小人物生活百態也是一種江湖,充其量說是偌大江湖的冰山一角,難以窺得全貌,勾心鬥角不是江湖的全部,說到底還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才是江湖,沒有書生氣,第一次是讓你看清楚人間疾苦黎庶艱辛,經曆人心險惡,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十幾年來隻活在北萊城中,溫柔鄉是英雄塚,總有一天會消沉在其中。你們兄弟兩個總有一個要做北萊王,不管是你還是薑環都要麵對這些,與其日後被逼著麵對不如眼下麵對。”


    薑陽生點頭,他知道自己的生活環境和其他人迥然不同,他定然要做的一件事情不是成為北萊王就是輔佐北萊王。


    “第二次你出行,而是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江湖和廟堂的區別,了解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


    薑陽生深以為然,薑貸能估把齊魯州的江湖治理有條不紊,其中必然是深入其中,抓住了咽喉,買捏住了命脈就不怕這些莽夫作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來,把前些年交給你的道符畫一遍我看看。”


    “師傅,您別這樣為難我了。”


    薑陽生赧顏道,那些道門符籙畫起來難如登天。


    見到薑陽生一臉的苦惱,魚臨道也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強迫他畫。


    將帶來的鴨頭綠酒擺在魚臨道的案桌上,爺兩個一人一口喝到天黑以後。


    “不行了,不行了。”


    魚臨道擺擺手,說自己這些年酒量不及當年一半。


    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任誰都逃脫不了的事實,看著眼前搖搖晃晃亦師亦友的老人,一陣喟歎,當年坐在威武艦船上指點江山的人如今已經半截身子埋在土裏。


    這片江山江湖就是一種日夜不休的交替更新,新人冒頭出來,老人垂垂而去,除了在這攤泥淖之中掙紮出一點浪花的人能夠名留青史之外不都是籍籍無名?


    大奸大惡,大忠大善,任誰都不敢妄自評論,成王敗寇才是唯一的準則,書寫的史書的都是成功的,他們不可能給對手留下清譽,敗了就該承受罵名,薑貸不也是一樣?


    給老人披上一件衣服,薑陽生默默走下摘星樓,樓外是一片曠宇,天上繁星點點,猶若漫天棋子黑白對峙,這又是誰在對弈?誰有誰的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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