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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一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巴蜀之地的天台山景色秀美,雲霧繚繞,極為秀美,文人騷客大多喜愛此處高山流水,氣韻丹霞,濃鬱翠林的自然景觀,並以在此留下筆墨丹書而引以為豪。


    可是巴蜀之地豈是這般容易到達的,自古便有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自稱,柔弱的文人騷客怎麽去得了巴蜀之地,留下的筆墨大多是望洋興歎之作,難以說出川蜀的險峻。


    時維六月,天氣潮熱,尤其是盆地低矮之處的巴蜀,終年不見得太陽,霧氣繚繞,雖在外人眼中是難得的神仙居所,可是尋常人家倒是遭罪的很。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醜一俊的主仆二人走過了蜿蜒的羊腸小道,麵前景色豁然開朗,瘸腿老仆抬起沒有色彩的眼睛,看了看眼前橫亙在棧道上的宏偉建築物,然後咧嘴笑了,露出滿嘴殘缺不全的黃牙。


    那年少的主子褪去外衫,擰開水袋給自己狠狠灌了一通之後,這才眯眼抬頭望向眼前讓老仆露出笑臉的建築物。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好大的氣魄,也不知道誰給他的勇氣。”


    約莫年歲在十五六的白淨少年看了看身前大紅色石碑,上書‘劍門≥,※關’三字,書法豪放磅礴,頗具大氣,雖然心裏有些震撼,可是他不願意承認,偏頭瞅了瞅老仆,見他一直對著石碑憨憨傻笑。


    “狗屁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我北萊鐵騎之下,一切都是糞土。當年也不是沒有叩關巴蜀?”


    說完,他的嘴角掛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迴頭望向老仆,依舊是傻傻的笑,少年有些無聊,一路上都是自己自顧自的說話,這個又老又瘸的家夥除了傻笑什麽都不會了。


    少年一腚墩坐在石碑前,借著陰涼休息一番,嘴中卻是怒罵著巴蜀天氣難以忍受。


    似乎是感覺到了不妥,往裏挪了挪,然後對著老仆努了努嘴,老仆放下挑著的行李屁顛屁顛坐在他旁邊。


    “老孔,你說巴蜀裏麵真的有勞什子鬼神巫術?”


    老仆老孔,抬起頭,看了看崢嶸高聳的劍門關,出神片刻之後,傻笑起來。


    少年早已經習慣了老孔的傻笑,記得才從家裏出走的時候,還一直嫌棄老孔又老又瘸,要是遇見強盜打劫什麽的不一定的跑得了呢,可是事後證明老孔的逃命本領和自己的瘸腿沒有任何關係,一瘸一拐玩命跑的時候比起自己都快。


    “那沒有鬼神總該有神仙吧。”


    他一臉希冀的看向老孔,然後小聲嘀咕起來,“這裏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老孔依舊是一臉的憨笑,看不出什麽歡喜厭惡。


    少年氣憤了,一腳踹在老孔的腚上,老瘸子一個狗啃泥趴在路邊上,然後機靈的爬起來,重新挪到陰涼下。


    “熊樣。”


    問完沒有答案的問題之後,自己也覺得無聊,少年重新打量起劍門關來,說起來這個劍門關比起自己家的任何建築都不見得大,可是自己家的庭院樓房都是建在平原之上,唯有一座摘星閣立於千丈高崖之上,可是高處不勝寒,看的時間長了也就索然無味起來,倒是這劍閣雄踞天險,夾山而立,雖不似自家建築那樣規矩方圓,可是處在這別有洞天的山中卻是讀出了一些不知名的韻味來。


    “看來那群柔弱文人也不都是無病呻吟。”


    黃塵散漫風蕭索,雲棧縈紆登劍閣。


    卻是有些意境。


    過去了劍門關,便是真正的來到了川蜀之地,自古川蜀便是不時傳出一些修仙成神的傳聞,真偽不知,可是卻讓川蜀之地一時間名氣大噪,而其中的蜀山便是位於風口浪尖之上,風頭盡出,一時無兩,光華蓋住了大部分的儒釋道聖地,很長一段時間各類門派無出其右,隻能望洋興歎道‘蜀山當興百年’。


    至於蜀山當不當興,少年並不在意,他從齊魯東萊出發,一路風塵仆仆走到巴蜀,並不是僅僅為了見識如日中天的蜀山劍派。


    見慣了一些東西自然都不會太在意,就像以前的時候在家裏吃的喝的住的哪一樣不是物盡其奢,可是自打出家門之後,前段時間過得還好,可錢總有花完的時候,逍遙的日子過慣了,卻又舍棄不掉,從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位齊魯州北萊煊赫二世子當掉了自己的錦緞綢子做的衣服,當掉了發簪環佩一切事物,就連防身用的花哨佩劍都不得已當掉了,換來的錢幹什麽了自然是買作食物果腹。


    就是那個號稱‘三千萊甲可破吳’的北萊王薑貸都不會想象到堂堂二世子薑陽生會趁著夜色躲在農戶門口守株待雞,一路上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幹,二世子放風,老孔偷雞,初來的時候被農戶人家發現追趕好幾個山頭,後來慢慢的有了默契,便天機無縫。


    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之後,才知道原來山珍不是自家的山中野味,而是農戶家養的山雞,海味自然不是什麽珍貴稀奇的魚肉,而是一碗熱氣騰騰泛著土腥子氣味的魚湯。


    以前的錦玉貂裘什麽的連想的心思都沒有,一心想著今晚睡覺時候千萬別下雨,身下墊的柴草千萬別潮濕就謝天謝地了。


    隻會憨笑的老孔也不是不會說話,就是說的少而已,半個月憋不出一個響屁來,但要是真的開口那就一定是金玉良言,這對得起他那滿口的黃牙來。


    過了劍門關,走過一段蜿蜒迤邐的小路之後,便是豁然開朗起來,所有的景色煥然一新,也陸續出現的村落人家的樣子。


    老孔眯著眼看了看遠處輪廓越來越清晰地山村人家,嘿嘿的傻笑起來。


    薑陽生瞥了一眼傻笑的老孔,緊了緊自己的褲腰帶,笑罵一句:“半天憋不出一個響屁,憋出來的一準不是什麽好屁。老規矩,我放風,你來牽羊。”


    說是牽羊,大多數時候都是偷雞,隻有一次例外,餓極了的老孔從一大戶人家羊圈裏聶手捏腳牽出一隻白花花的羊羔子出來,眼見就要到手了,被看門管家無意瞧見,兩人一口氣撒丫子跑了十裏地才甩掉身後尾巴。


    聽到遠處雞鴨咕咕叫喚,老孔嘿嘿一笑,腳下的步子輕盈許多,加緊往前走去。


    ···


    山裏鶯蹄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青煙繚繞,周圍鬆柏蒼翠,少年生好柴火,躺在鬆軟的草皮上,嘴上叼著一個甘草根,說不出的愜意。


    老孔一瘸一拐的走近來,少年噗通一下爬起來,老孔手裏拎著兩隻早已扭斷脖子的家雞,站在身前嘿嘿直笑。


    “好家夥,這般肥!”


    讚歎一句,少年接過兩隻雞,跑到不遠處的河邊收拾起來。


    老孔的叫花雞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像模像樣,前十四五年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二世子吃完之後也不由得拍手叫好,由衷讚道:“手藝活,該賞!”


    一頓飯,兩隻肥壯的雞一丁點不剩下看見老孔意猶未盡的拿著兩隻雞腿骨敲骨吸髓,早已經吸完骨髓的二世子砸吧砸吧滿是油膩的手指,一副心馳神往的爽快表情。


    “走咯!”


    薑陽生高喊一聲,字正腔圓,地道的北萊話。


    貌似很久之前薑陽生就忘記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北萊王侯的二世子,在他自己看來,更像是跟老孔行走江湖的劍客,隻是自己比較其他仗劍江湖的俠義劍客少了一把佩劍,兩分義氣,三重武功罷了,不多也不少。


    也不知道老孔知不知道薑陽生心中所想,隻是隨著他的一聲高喊,麻溜地挑起行李擔子,一瘸一拐的跟著他。


    闖江湖怎麽能沒有一匹健碩的馬,原來是有的,一匹北萊王薑貸最喜歡的汗血寶馬,奈不住嘴饞,也送予了當鋪,換做吃的了。


    走了大約一天的時間,天色近黑的時刻,主仆二人遙遙望見了巴蜀城池的影子。


    這座城池在薑陽生看來,不夠宏偉也不夠氣派,要是北萊訓練有素的攻城隊伍三個衝鋒便可拿下。


    城池越來越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戍衛士卒的猙獰鱗甲和泛著寒光的長刀,可薑陽生和老孔卻眼睜睜的看著實木雕文的巨大城門重重關上,濺起一大片塵埃。


    他們被鎖在城門外,薑陽生先是一楞神,隨後便是破口大罵,不光是罵巴蜀不懂得待客之道,接著罵北萊王薑貸狠心,然後罵自己不爭氣怎麽不是世子而是前麵加了個二字呢!


    薑陽生何曾受過這種屈辱,即使自己是北萊的一個二世子,以前出行的時候何等氣派,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以現在自己的裝飾在城門下喊叫自己是北萊的二世子誰會信?


    一通罵之後,薑陽生坐下來接下水囊灌了一大口水,接著罵,老孔樂的清閑嘿嘿直笑,結果被一腳踹在塵土中。


    城中宵禁苛刻至極,自然不會因為薑陽生的一通亂罵特例開門,戍衛將士倒是樂的晚上有人熱鬧一番,不然晚上冷清清的,頗為無聊。


    實在是罵不動了,薑陽生踹了踹靠著城牆打盹的老孔,老孔不情願的哼了一聲,挪出個地方讓薑陽生躺下。


    睡到半夜,風傾雲墨,天雷滾滾,氣氛也壓抑到異常,加之身邊老孔震天響的唿嚕聲,薑陽生睜開眼,此時天邊的昏昏沉沉,遠遠的雷聲真真傳來,恐是不消一會就有傾盆大雨降至。


    薑陽生把自己的地挪到城門洞裏,很不厚道的沒有叫醒鼾聲震天的老孔。


    當薑陽生適才挪了窩,大雨便是傾盆而下,雨水中的老孔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一骨碌爬起來,抱頭鼠竄,早已睡意全無的薑陽生捧腹大笑,落湯雞一般的老孔拖拉著跑到城門口的時候也隻是嘿嘿傻笑,然後找了塊幹燥的地方接著睡去。


    薑陽生反倒再無睡意,怔怔的盯著天雷滾滾的天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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