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謝虛極不給麵子,隻身體微微一側,那一截雪白的手腕便在慕容齋眼前晃過,讓鬼醫探了個空。“不必了。”慕容齋先是錯愕,後來卻是細思起來——他其實看不出謝虛的深淺,覺得他像個普通人。但這樣的身手,能躲過他的截脈,應當是高手無誤了。謝虛的動作不大,隻手臂微微抬起,細軟白綢順著手臂滑下,讓那一截雪白的膚色顯得尤其灼眼。融司藏原本就偷覷著這邊,見到慕容齋的動作,隻差冷下臉道“你別碰他”。也好在謝虛拒絕,隻在這個時機,與慕容齋擦肩而過,入了座。如今麵貌風流俊朗的鬼醫摸了摸鼻梁。融司隱慣來是個寡言的人,隻不知為何,此時卻是話多了起來。他向謝虛舉杯,一飲而盡,方才道:“多謝閣下對吾弟伸出援手,在下融司隱,若有所需,必傾力相報。”大概還從沒有人見過融城主這般溫和的模樣,主動舉杯敬酒,自稱在下。但聯想到先前他為救謝虛願花費十年功力,卻也不是那麽難理解的事了。謝虛眼前擺著的並非是酒,而是一盞甜水,還帶著清甜的花香,便也跟著融司隱一飲而盡。卻是聽到他的話,微微嗆了一下,麵上流露出怔愣的神色。“融司隱,融雪城城主?”融司隱生著一頭銀發銀眸的事,怕是鮮有人知;但融司隱這個名字,卻堪稱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謝虛並不是他的擁躉者,他熟悉這個名字,全是因為劇情中他是主角攻的緣故。還是上輩子殺死他的主角攻。沒想到在劇情中人設無比決絕冷淡的融司隱,竟會如此和顏悅色地對待他;更沒想到融司藏竟是主角攻的弟弟。也對,他們名字不過相差一個字。雖然劇情中未曾提及融司藏,但依融司隱現在的態度來看,他應當很在乎這個弟弟才對。不過這輩子他要達成的任務,也和主角攻受無關。思索到這裏,謝虛才迴了句:“融城主過謙,是我欠令弟的人情。”說起來,主角攻受向來形影不離。謝虛的目光也順勢落在方才一直微笑和煦的公子身上,隻見他拱了拱手,從善如流地答道:“在下沈譚,比不得融城主的俠名盛譽,一介小人物。”主角受這世的身份,並不能算什麽小人物。謝虛想了想也道:“謝虛,南竹館的護院。”主角受竟也沒流露出警惕神色來,聽完也隻是點了點頭,像謝虛這人與他不過是尋常相逢。不愧是主角受風度。慕容齋這時也湊了進來,興致勃勃地介紹自己,什麽江湖上活人不醫的名號,曾妙手迴春過多少瀕死之人,更別提曾參與的幾大江湖傳奇醫案,擅長奇門醫術和毒術,對易容之道更是精通……結果說到最後,發現謝虛隻無動於衷的飲杯中物,隻有沈譚對他露出禮貌而尷尬的笑容,微微點頭示意,頓時整個人都懨下去了。他仿佛從黑發美人的眼中看出了“庸醫”兩字。哎。融城主家規森嚴,在用膳時鮮少言語,謝虛和沈譚也安靜用餐,唯一有點精力的慕容齋現下也相當老實。謝虛用完細粥,看眾人皆放下碗筷,便也道謝後告辭。“謝兄。”融司隱突然喊住他,聲音冷淡而平靜。謝虛倒沒想到,還有與融城主稱兄道弟的一日;即便隻是陰差陽錯,也委實讓他愣怔了。現在的融司隱雖仍是冷淡模樣,但態度可謂友善,他在劇情中本便是十分愛之極惡之極的人設,如今卻好似將謝虛劃分到朋友的地盤般道:“可願來融雪城作客?吾弟也會好好招待你。”融司藏簡直是分外驚喜起來。他隻一想到要迴融雪城,便覺得惆悵低落,猶豫著要如何邀請謝虛,和勸說向來古板的兄長讓他進入內城;但現在兄長主動提出邀請,實在意外。隻是更意外的卻是——謝虛拒絕了。“我在這裏有差事,恐怕不便去融雪城。”隻怕認識融司隱的人,都會吃驚於他現在所展現出的耐性,要知以往的融雪城主,果斷又不解風情,同樣的問題不會再問第二遍。但此時融司隱隻是道:“我可以向這裏的先生說明,必不會耽誤謝兄的差事。”謝虛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卻還是道:“不行,我有需要達成的目標,還要在這裏修行。”聽到謝虛這樣的話,融司隱倒是沒有露出古怪神色。畢竟在深山、寒瀑、寺廟中修行的人也有許多,在男風館裏修行,好似也沒有古怪。但是沈譚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看著眼前的黑發美人,那個念頭一閃而過,轉而又覺得有些荒謬。沈譚卻還是開口問道:“謝兄要達成什麽目標?”謝虛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似一葉輕飄飄的羽毛落下,極平靜地道:“我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名妓。”他一說完,四下寂靜無聲。沈譚的神情極是錯愕,因為他發現眼前的人,似乎與被他調換命運的那個謝虛何其相似,甚至讓他沒辦法否定,他們不是同一人。好在他這樣錯愕的神情在融司藏麵前,僥幸得了掩飾。融司藏可是對那些小倌都有陰影的,他先前聽過謝虛說,自己原本是賣身到南竹館做男倌的,便已經是渾噩地要繞著謝虛走;現在曆經生死之後,又聽見謝虛這般平靜地說要做名妓,心頭又是不一樣的……憤怒起來。“你怎可這般自輕,”融司藏咬牙道,“簡直是……”在他說出措辭更嚴重的話前,融司隱微微皺眉,嗬斥一聲:“融司藏!”融司藏仿佛醒過神來,還微有些恍惚地攥緊雙手。謝虛難以理解他的憤怒從何而來。他似乎無法和他人良好的共情。倒是慕容齋精於左道,他本就是驚世駭俗的人物,先前還和幾位蘇州名妓是知己,此時更是歪道理一大堆:“書生寒窗苦讀,是為了進朝廷考取功名;武林中人日夜習武,是想成為首屈一指的絕世高手;在南竹館裏修習,自然是為了成為一代名妓,人人都有自己的欲求,有何不妥,又何必分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