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插曲並沒有打亂融司隱的思路。鬼醫慕容齋,他不僅知道對方現今在何處,甚至還有幾分交情。絕頂高手的交際圈,大多都是相通的。而慕容齋是二流武功,一流毒術,絕頂醫術,這三者加成起來,足以讓慕容齋比許多絕頂高手都地位超然,融司隱甚至還和對方切磋過武功,隻能說是……差強人意。但若是請慕容齋治病,卻並不是那麽美妙的事了。對方是個十分貪心的神醫。凡是想慕容齋出手的,隻要能找到他,慕容齋都必定會出手。但他索要的代價卻是巨大的,若是商家巨賈,便要他們九成的錢財家產;若是簪纓世族,便要他們中權傾朝野的官員都辭官告老;還有那名動天下的美人,他要取的酬勞,竟是要毒爛了美人傾國傾城的一張臉。損人卻不一定利己,反正就是要人將心肝肉割下來給他,才能讓他稱心。所以慕容齋的武功還算好,也算是有理由了。他若是毒術再差些,隻怕恨他的人,夠他死一萬次了。而融雪城能被索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即便如此,融司隱也未曾猶豫,隻略沉吟一會,便平靜地道:“我能找到他。”慕容齋不僅擅毒擅醫,還十分擅易容之術。他扮成一個臉色微黃,愁眉苦臉的中年書生來到南竹館,和那些個鬱鬱不得誌來喝花酒的窮書生一模一樣,還差點被龜公請出去。南竹館已經恢複了營生,隻後館封閉起來,秋池水每夜都來看謝虛一次,待半個時辰。窮書生要進後院,自然被阻攔著,還是沈譚去接的他。一路上沈譚都偷覷著他——要不是有融司隱的肯定,隻怕他也會將這人當成冒充鬼醫的江湖騙子。隻是鬼醫的確是鬼醫,他看見自己的病人時,就好似看見一壇瓊漿玉露般,眼睛驟然亮了起來,隻上前翻看了下傷口,又探過謝虛的內裏,便篤定道:“能治。”融司藏在那一瞬間幾乎要被狂喜淹沒心頭,手都在微微發顫。他難以自持地欣喜了會,才想起鬼醫的規矩,有些猶豫地問兄長:“鬼醫要的,是什麽?”融司隱顯得略略有些猶豫:“黃金萬兩。”沈譚隻覺心中一沉,暗道這鬼醫也太黑了。融司藏有些詫異:“隻這麽點?”“嗯,”融司隱淡淡補充,“或是因我們有些交情的緣故。”沈譚:“……”那鬼醫也沒搭話,寫了張單子讓融司隱去取藥材。融雪城的車馬,這時已經到了,藥材可謂應有盡有。但融司隱看了一眼那堪稱巨額的分量,道:“今天晚上,太陽下山前湊齊。”慕容齋點頭,又詢問:“這裏有藥浴池沒有?普通的暖池也行。”南竹館中給客人淨身的暖池又好幾口,秋池水將自己平日沐浴的池子讓了出來——總歸要幹淨些。一切準備就緒,慕容齋又將書簍——實則是藥箱裏的一卷似絲綢又如玉片的柔軟物什取出來,便要去扒謝虛的衣服。融司藏立即攔住了他,聲音含著幾分冷意:“你要做什麽?”慕容齋懶懶地迴答:“給他身上套著這個,要不然人要給藥性毒死了。”融司藏默然片刻答:“我給他換……你來不合適。”慕容齋莫名其妙:“有什麽不合適的,都是男人。”他可沒到會分錯男女,連女扮男裝的姑娘都分辨不出的程度。第195章 天下第一(十三)融司藏吞吞吐吐,他心中覺得不合適,但在明麵上,竟是尋不出一個理由來。融司隱或是看出了弟弟的為難,微微一頓,麵色淡然地接了一句:“我來。”然後便見沈譚猛地起身,反應大的驚人。沈譚總覺得有些古怪。他上一世對融司隱太了解了,融司隱不喜歡他人碰他,更別提主動做這樣類似於服侍的事……又或是現在弟弟未死,融司隱還未似上輩子那樣心性冷冽荒蕪?這麽一想,倒又是好事了。即便如此,沈譚還是忙不迭地上前扶住謝虛半邊身子,唇邊笑意溫和,卻是不容拒絕般地強勢道:“隻怕融雪城的城主做不慣這樣的事,還是我來吧。”融司藏的眉頭微微皺起,看著沈譚的目光有些防備。慕容齋也不在意是誰來,隻催促著快些,後又指揮著沈譚進內院,將那片奇異、柔軟的“布料”細致貼上謝虛的每一寸膚,連麵頰和發絲都無微不至地包裹起來,看上去好似裹成個蠶繭。沈譚很專心致誌,出來後卻是耳朵尖紅成一片,罕見地有些發熱起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第一次因融司隱之外的人而心緒起伏這樣大。昏迷沉睡的謝虛半倚靠在暖池中,待近日暮時,融雪城的車馬來返幾次將慕容齋指定的藥材分量都送齊,慕容齋才起身炮製,將藥材都扔進池中,又往裏吹了點粉末,刹那間便見池麵上浮起一層火焰。融司藏在一旁盯著,隻覺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下意識地看向慕容齋。慕容齋好似心知他們的顧慮般,無所謂地:“放心,沒事。”等火光略熄,慕容齋又給謝虛在水下施針,用內力催灌一通後方才收手。“還需再醫三日。”眼見慕容齋神色平靜,仿佛盡在掌握中的模樣,融司藏倒也安下心,眸色無比深重地看向那池中、被包裹成蠶繭的謝虛。——三日後。一切時機成熟,慕容齋將針取下,出了內院,坐到前院來用茶水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