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裏,寧誌恆正在和身邊的一位日軍將官杯酒言歡,親切的交談著。


    此人是派遣軍參謀本部的三浦洋一少將,也是當初扶植梁安宏組建維新政府的後台老板,在軍中頗有影響力,他也是京都人,和藤原智仁是同鄉,兩個人之前就有過交往,所以相談甚歡。


    三浦洋一顯然興致正高,舉杯向寧誌恆說道:“藤原君,自從去年一別,你有很長時間沒有來南京了,這一次要不是清水次長的到來,隻怕難得見你一麵,來,我們喝一杯,以後我去上海,還要請你多多關照啊!”


    寧誌恆也拿起酒杯,笑著說道:“三浦君,有閑暇的時間去上海看一看,那裏繁華景象可不是南京所能比的,我一定掃徑以待,陪你好好遊玩一番。”


    兩個人舉杯相邀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三浦洋一不無遺憾的說道:“當初在上海登陸,就一路向西打,一直打到武漢,就沒有機會再去上海,那可是遠東第一大都市,都說是燈紅酒綠,十裏洋場,可惜了,未能親眼目睹!”


    一旁的影佐裕樹聞言,開口打趣道:“三浦君,十裏洋場上白人女子甚多,正合你的心意,到時候讓藤原君陪著你好好轉一轉,不要被迷的找不到迴來的路呀,哈哈!”


    眾人聞言,都是哄堂一笑,原來這位三浦少將頗為好色,尤其喜歡白種女人,這名聲在外,免不了被人調侃。


    不過如果是別人說這些話,三浦洋一也是不會在意的,男人好色食之性也,這不過是玩笑之言,隻是三浦洋一對影佐裕樹一向不感冒,皆因影佐裕樹一手扶植起來的南京政府,生生搶了他扶植的維新政府的風頭,當初為了王填海迴南京建都的事情,兩個人搞的很不愉快,如今影佐裕樹風頭正盛,三浦洋一自然是心懷嫉恨。


    現在聽到影佐裕樹這麽說,三浦洋一臉上雖不露聲色,可是卻沒有接這個話茬,反倒是接著和寧誌恆低聲交談,這讓影佐裕樹不免有些尷尬,不過很快就有人聊起別的話題,巧妙地遮掩了過去。


    這一切都被清水英壽看在眼裏,他和身邊橋本明佑交換了一下眼神,便接著和眾人談笑風生,這派遣軍中的派係關係複雜,盤根錯節,正是他們可以利用的好機會。


    此時宴會已經進入高潮,大廳裏的氣氛很是熱烈,就這個時候,不遠處的一個餐桌上,站起來幾名日本軍官,隻見他們臉色泛紅,手捧酒杯,結伴來到貴賓席位上,躬身行禮,向在座的幾位高級將領和議員敬酒。


    這幾位軍官的軍銜都是大佐和中佐,顯然也是軍中骨幹,其中一名大佐軍官,上前端起酒壺,恭敬的為在座的高層們一一斟滿酒杯,然後後退一步。


    高層們也是很給手下的麵子,坦然受之,紛紛舉杯飲盡,一旁的參謀總長鈴木光濟為三位議員介紹道:“這幾位都是第六師團的旅團長和聯隊長,第六師團在與中國軍隊的曆次戰鬥中表現出色,尤其是這位野島一郎大佐,當初就是他的部隊第一個攻進南京城,清繳匪兵,功勳卓著,也是我們派遣軍中的一員驍將!”


    此話一出,清水英壽和兩位議員都是麵露欣賞之色,連聲誇獎讚許,野島一郎立時身形挺直,原本已經泛紅的臉龐更是再添激動之色。


    可是一旁的寧誌恆聽到鈴木光濟的介紹,卻是心頭一震,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原來這個野島一郎的名聲他是聽說過的,此人殺人如麻,雙手沾滿了中國人民的鮮血,當初第六師團進攻南京城,野島一郎的旅團率先進城,就縱兵劫掠,瘋狂屠殺手無寸鐵的南京市民,隻他的部下就殺害無辜的中國軍民多達五萬多人,隻殺得白骨盈野,血流成河,一層一層的屍體堆滿了中華門外,可以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劊子手。


    後來第六師團在華中作戰,屠殺無辜民眾,又製造了多次慘案,不過在長沙戰役中受到重創後,就一直在武漢駐守,這個野島一郎也就再沒有迴過南京,沒有想到,今日卻在這裏見到了這個混蛋!


    寧誌恆看著野島一郎為首的這幾名第六師團軍官在自己眼前,一臉沾沾自喜,誌得意滿的樣子,殺意頓起,他還沒有如此衝動的想殺一個人,心中暗自打定主意,這次在南京停留期間,定要想辦法取了這幾個人的狗命,以解心頭之恨,不然自己的念頭都不通達。


    這些軍官敬過酒後,再次為眾位高層斟滿酒杯,便躬身退了下去。


    這個時候,三浦洋一卻是一聲招唿,把野島一郎叫了過來,為寧誌恆介紹道:“藤原君,野島君也是京都人,我們的同鄉,有機會可要關照一下。”


    野島一郎聞言不禁精神一振,他和三浦洋一因為是同鄉舊時,所以私交甚好,都算得上是鈴木光濟一係的親信,現在聽到三浦洋一為自己介紹藤原智仁,趕緊再次深施一禮,恭敬地說道:“久聞藤原會長的大名,今日一見,榮幸之至,還請您多多關照!”


    寧誌恆心中恨意難捺,可還是麵露和藹可親的笑意,頷首笑道:“野島君,我們都是同鄉,以後有暇,可以去藤原會社一敘,不用太見外!”


    野島一郎聞言,不禁大喜,趕緊連聲答應,這才轉身離開。


    三浦洋一身子傾斜靠了過來,向寧誌恆低聲說道:“野島很不錯,這一次迴到南京,很快就會得到晉升,在京都的同鄉裏,算是個能幹的家夥!”


    寧誌恆抬頭看了看已經迴到酒席落座的野島一郎,若有深意的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個時候,詹元良走進了宴會廳,四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貴賓席位,當下南京最高層的高官顯貴們,陪著三位議員圍坐一團,談笑風生,興致正高。


    不過詹元良並沒有著急靠過去,他還要尋找第二目標,那位日本生化專家上野圭介,如果可以的話,也可以一起捎帶著除掉。


    好在大廳裏的區域分明,日本人和南京政府的漢奸們都是分開的,東部是日本方麵的軍官政要,西邊是南京政府的官員。


    詹元良腳步放慢,順著東邊的過道,向貴賓席位走去,他的運氣很好,在快要走到貴賓席的時候,終於在一處席位上,看到了身配日本陸軍大佐軍銜的上野圭介,正在和身邊的軍官相互交談著什麽。


    詹元良暗自慶幸,尚振雲判斷的沒有錯,此人果然前來赴宴,今天有機會就一起解決了。


    此時他已經來到了貴賓席位附近,貴賓席位旁邊的長桌上,擺放著豐富的水果和各種酒水,清酒,黃酒,紅酒等一應俱全,他隻要把手中的兩瓶清酒放到那個長桌上,剩下的事情就不由他控製了。


    可是因為他的穿著,還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因為這個宴會廳裏,不是服飾華麗,衣冠楚楚的達官顯貴,就是身著統一服飾的侍應生和安保人員,唯獨詹元良因為要下廚房做菜,所以著了一身的便裝。


    他一靠近,就被一直守護在貴賓席位附近的護衛人員注意到了。


    上原純平身後的聯絡官荒木哲幾步上前,伸手攔住了詹元良,目光警惕的看著他。


    作為日本派遣軍情報部門的最高負責人,上原純平身邊的聯絡官又豈能是平庸之輩?荒木哲也是上原純平從眾多部下裏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不僅是上原純平的心腹親信,其本人更是一名優秀的情報官,做事仔細認真,幾乎沒有出現過差錯。


    此時,荒木哲看著詹元良,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問道:“你是什麽人?”


    詹元良心中一突,暗叫不好,沒有想到日本人對這些高官的防衛工作會做的這麽仔細,即便是在宴會廳裏,也有安保人員護衛,自己竟然靠不近身。


    他將手中的清酒瓶舉了舉,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異常之色,從容不迫的迴答道:“我是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負責給客人們送酒。”


    “中國人?”荒木哲頓時眉頭一皺,詹元良的日語雖然流利,但是卻有一些拗口的感覺,荒木哲一下子就提聽出了不對,對方並不像是日本人。


    因為此次宴會有極為重要貴賓出席,安全工作當然是重中之重,為此日本方麵特意強調,宴會的安保工作都必須由日本軍方負責,就是服務人員也必須是日本人,現在發現詹元良是個中國人後,荒木哲頓時警覺了起來。


    這個時候,還在貴賓席上的總領事崛公一淳,也發覺這邊的動靜,看見了詹元良在這裏,不禁一愣,便起身走了過來,有些奇怪的問道:“詹君,你不是在廚房幫忙嗎?”


    聽到崛公一淳這麽說,知道他是認識眼前這個人,荒木哲的警惕之心稍微放鬆了些,但還是問道:“領事先生,這位確實是領事館的工作人員?”


    崛公一淳不疑有他,當即點頭確認說道:“是的,荒木君,這是我們領事館的文員詹元良。”


    說完,崛公一淳又轉頭看向對詹元良,疑惑的問道:“詹君,你不是在廚房幫忙嗎?怎麽來到宴會廳了?”


    詹元良趕緊解釋道:“剛才小山君他們去取酒水,說是宴會廳這邊有些人手緊,忙不過來,我正好廚房的事情做完了,就幫著他們一起把酒送了過來。”


    詹元良不敢再提副領事內田,因為內田領事就在旁邊的一處席位,他把事情的由頭推到那兩個侍應生的身上,想來崛公一淳也不會這麽仔細,這個時候去驗證他的話。


    果然,崛公一淳到底不是專業的特工,對詹元良的話並沒有生疑,再說詹元良雖然是中國人,可是在領事館工作了多年,期間一直表現的不錯,早就得到了崛公一淳的信任,所以點了點頭,吩咐道:“詹君,今天情況特殊,你就不要在這裏逗留了,把酒放下,就迴廚房準備一些甜點,宴會結束的時候,客人們需要吃些甜點。”


    “我這就去!”詹元良一聽,趕緊點頭答應,順手就要把手中的兩瓶清酒放在長桌上,隻要把酒留下,行動就算是成功了一半,至於能夠毒倒多少人,那就要看運氣了。


    可是荒木哲還是沒有徹底放心,不知為什麽,他總是覺得詹元良有些不對,可是因為詹元良是領事館的工作人員,又有總領事崛公一淳為其證明,礙於崛公一淳的麵子,他不好再繼續追問。


    但既然有了疑慮,那必要的防衛工作還是要做的,所以他還是再次攔住了詹元良的動作,說道:“這裏不缺酒水,有需要我會派人去取。”


    詹元良頓時心中咯噔一聲,對麵的日本軍官肯定是對自己起了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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