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元良萬沒有想到,尚振雲深夜來到他家,劈頭就是這句話,立時心頭劇震,看著尚振雲,忍不住再次問道:“你讓我去刺殺使節團成員?”


    “對!”尚振雲重重的點了點頭,確認說道,“幾天前總部就給我們下達了指令,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刺殺這幾位日本權貴,這些人都是顯赫人物,如果刺殺成功,造成的影響絕對巨大。


    可是我今天派出行動人員到鎮江附近去攔截,但是日本人防範的太嚴密,最後行動失敗,現在使節團到了南京,身邊的保衛力量一定很多,隻怕是密不透風,我的人根本無法靠上前去。


    我知道這次使節團是以外務省次長清水英壽為首,那麽負責招待他們的,一定是你所在的總領事館,所有潛伏人員裏,現在也就是你能接觸到他們,所以我決定啟用你,來完成這個任務!”


    詹元良聽完尚振雲的話,不禁暗自吸了一口氣,他深知這一次的刺殺任務,危險性是不言而喻的,自己潛伏多年,沒想到,竟然會讓他去執行刺殺任務。


    他猶豫了許久,好半天才開口問道:“站長,你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加入軍統的嗎?”


    尚振雲一怔,緩緩地搖了搖頭,他隻知道“獵人”是一名潛伏在日本人內部多年的資深間諜,但並不掌握他的曆史情況,這樣絕密的資料,隻有局總部才有檔案記錄。


    詹元良麵露苦澀,勉強一笑,說道:“我是藍衣社時期的特工,民國二十年就受命潛伏在日本駐南京領事館,到現在已經整整十年了,為了能夠打入總領事館,我隱姓埋名,娶妻生子,從一個雜役做起,之後做廚師,一步一步到現在做文員,就是南京淪陷時,我都沒有離開,現在總領事館裏,隻有三個中國人,那兩個都是雜役,隻有我一個是文員,我足足花了十年的時間,才取得了日本人的信任,現在已經可以接觸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了,可是…可是你卻讓我去搞刺殺?”


    詹元良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看著尚振雲,接著說道:“我並不是怕死,當年投身之時,就想到了有這一天,可是執行這樣的任務,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詹元良說的是心裏話,他熬到今天實在不易,為了得到日本人的信任,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中間經曆過多少風險,付出多少努力,不過這都沒有關係,他的教官曾經說過,一個優秀的間諜,哪怕一輩子隻獲取到了一個關鍵情報,起到應有的作用,那就算是一名成功的間諜。


    可是努力多年,已經可以接觸到日本方麵的文書情報的時候,卻被人當做刺客來使用,這讓他心中實在難以接受。


    尚振雲聞言,好半天答不上話來,他能理解詹元良此時的感受,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實在是有些浪費資源,可是現在他沒有別的辦法,所以還是決定啟用詹元良。


    “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沒有辦法,南京站久無建樹,已經讓上峰不滿,局總部這次下了死命令,必須要完成任務,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知道就在明天晚上,領事館會為使節團的到來,舉辦一場盛大的歡迎宴會,到時候,不要說這幾名日本權貴,就是全南京的日本高層,還有南京政府的高官顯貴都會赴宴,想想看,這些赴宴的人哪一個不是身份重要的鬼子和漢奸,平時難得一見,隻要隨便毒倒一片,都將是一場輝煌的勝利,這比收獲一件絕密情報的效果一點也不差,這一次的機會太難得了,隻有你能做到!”


    說完,他從懷裏將那個小瓶子取了出來,放在書桌上麵,接著說道:“這是氰化鉀,劇毒無比,這些劑量足夠了,一切全靠你了!”


    看到尚振雲堅持己見,仍然命令自己下手,詹元良不能再拒絕了,否則就是違抗上命,這在軍統的家規,是可以當場處置的,再說,他也隻是為自己不值,但不是真的怕死。


    詹元良緩緩地點了點頭,接過小瓶子,放在眼前看了看,不禁有些感慨的說道:“很多年沒有用過這東西了!”


    他潛伏了十年,就再也沒有參加過外勤行動,很多東西都生疏了,手裏掂了掂,接著說道:“我以前在領事館的廚房做工,當過廚師,以明天宴會的規格,赴宴的人一定非常多,廚房肯定忙不過來,到時候我找借口去廚房幫忙,可以借機下毒,不過這樣,我就不能確定行動的目標。”


    詹元良聞言一皺眉,他最想要刺殺的,自然是那幾位首要的大人物,如果不能確定目標,行動的效果就打了折扣,於是有些失望的問道:“你不能在宴會上動手腳?”


    詹元良搖頭說道:“我隻是個文員,沒有資格參加這樣高規格的宴會,強行進入宴會廳太紮眼了,而且氰化鉀的毒性太強,中毒後也就是十五秒到三十秒,就會出現症狀,日本人如果反應快的話,發現有人中毒,馬上就會封鎖領事館,如果我在宴會逗留,耽誤時間,就根本不可能脫身,還有,領事館裏隻有三個中國人,我的地位最高,下毒的可能性最大,隻需要稍加調查,我就會暴露,犧牲在所難免。”


    詹元良考慮的非常清楚,這次的行動實在是太危險,就算是自己不去宴會廳,隻在廚房下毒,可如果不能夠及時撤離,暴露也隻是早晚的事情,所以這一次,肯定是他最後一次行動了。


    尚振雲目光深沉的看著詹元良,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你就想辦法進入宴會廳,盡量選擇主要目標下手,這次的機會太難得了,不成功,則成仁!”


    詹元良一聽,手不禁一抖,小瓶子差點脫手,同時眼睛一眯,抬頭與尚振雲緊緊地對視,這明擺著是要讓自己去送死了。


    屋子裏的空氣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詹元良雖然思想有所準備,但是讓他去當死士,還是出乎了之前的意料,原本隻要計劃得當,撤離及時,自己還是有脫身的可能,現在看來,這點希望也沒有了,這讓他一時有些猶豫起來。


    “怎麽?你不願意?”尚振雲的聲音變得生冷起來,“臨陣退縮,違抗軍令,這是什麽後果,你是清楚的,是不是潛伏的時間久了,已經忘了規矩了?”


    尚振雲為了此次任務,已經顧不得許多,不抓住這次機會,以後隻怕自己也沒有什麽機會了。


    詹元良聽到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知道不可能拒絕,點頭答應道:“好,我會盡量確定目標!”


    這個時候,尚振雲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遞到詹元良的麵前,說道:“這個人叫上野圭介,是日本頂尖的生化專家,青水研究所的所長,也就是日本人在南京的毒氣工廠負責人,我們之前執行破壞毒氣工廠任務的主要目標。”


    詹元良接過照片,仔細端詳了一下,問道:“他也是這次行動的目標?”


    “對!”尚振雲鄭重的說道,“我們之前受命破壞青水研究所,阻止日本人製造毒氣,可是付出了巨大代價,也隻是破壞了一些毒氣設施,都是治標不治本,後來我們決定對人下手,就把目標放在了上野圭介的身上,隻要刺殺了此人,日本人的毒氣製造就會陷入停頓,可是我們針對他實施了幾次刺殺行動,最後都失敗了,還損失了不少兄弟。


    我知道這一次的宴會的規模很大,在南京的日本軍方人士,都有可能參加,這個上野圭介在日本軍中很有些地位,我估計很有可能會出現,反正也是一錘子買賣,你明天如果不能對那幾名首要目標下手,那麽,就盡量找到上野圭介,以他為第二行動目標,隻要能夠除掉他,也是大功一件。”


    尚振雲一直對破壞毒氣工廠的任務失敗,而耿耿於懷,為了這次任務,身邊的兄弟們犧牲殆盡,南京站至今沒有恢複元氣,所以隻要有機會,都想著彌補這個遺憾,這個上野圭介就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目標。


    “明白了,我會留心這個人,作為第二目標!”詹元良點頭答應道。


    尚振雲想了想,好半天再次說道:“你收拾一下,今天晚上我就把你的老婆孩子接走,送到江北安置,你明天動手之後,如果能夠活著脫身,就直接去江北,你們一家團聚,如果不能……”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頓了頓:“我會安排好他們,送迴後方,保證他們下輩子平平安安,衣食無憂。”


    這是要絕自己的後路啊!詹元良暗自歎了口氣,當初為了打入日本領事館,日本人隻相信家住在南京,有家室且有直係親屬同住的人員,這樣以便控製。


    為此,他很快找了一個普通婦女成親,這樣才得以成功潛伏,可是這些年來,兩個人相敬如賓,夫妻恩愛,後來又有了孩子,早就和尋常人家沒有了半點不同。


    現在家人被帶走當人質,詹元良不得不低頭就範,他終於點頭答應道:“好,他們先轉移走也好,不然我心有牽掛,也不放心,但願你言而有信!”


    尚振雲聞言,鄭重的說道:“你於黨國有功,我不可能為難你的家人,我發誓,真有不測,必善待他們,決不食言!”


    兩個人商議已定,時間緊迫,詹元良就趕緊去和妻子交代情況,很快屋子裏就傳出了女子抽泣的聲音,過了好半天,才停了下來。


    夫婦二人收拾貴重物品,最後把兩個孩子喚醒,一應穿戴整齊,帶到了尚振雲的麵前。


    “都交給你了,一切拜托了!”詹元良一臉的懇求,明天的行動一開始,他的潛伏生涯就此結束,以後的事情再也顧不到了,家人的安全,今後的生活,隻能相信尚振雲能夠言而有信,不負所托。


    尚振雲重重的點了點頭,接過行李,先一步出了房門,詹元良在屋子裏和妻子兒女們一一相擁,灑淚而別,送出了門,看著他們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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