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記憶裏不一樣,上官雅很年輕,很靈動,周身流動著的,是獨屬於少年人的清澈幹淨。


    她沒有化妝,而上一世的上官雅,永遠畫著精致的妝容,舉止優雅穩重,帶著中宮應有的端莊。


    李蓉看著她,許久後,就看上官雅笑起來,走到她麵前來:“殿下,你有孩子了也不同我說一聲,我還以為自個兒能混個幹娘當當,你這不吭不響的,是不是不打算讓我當幹娘了?”


    “上官小姐身份高貴,”裴文宣知道現在的李蓉還接受不了上官雅,便走過去將兩人隔開,笑著道,“哪兒當人幹娘啊?您還是自個兒生吧。”


    “這孩子還沒生呢,就護上了。”上官雅翻了個白眼,隨後似是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想當小殿下幹娘的人太多,得競爭一下,來來來,殿下,我看看誰要同我爭。”


    “督查司沒事兒吧?”


    李蓉不同上官雅貧嘴,放下了小衣,徑直詢問公事。上官雅聽李蓉的話,也認真起來:“都按部就班辦著,您放心。有我在,您安心養胎就是。”


    說著,上官雅坐到李蓉邊上,靠在李蓉身邊:“殿下,您沒受傷吧?”


    “你們聊,”裴文宣見兩人聊起來,便笑著道,“我去看看藥。”


    李蓉點點頭,看裴文宣離開,等裴文宣走了,李蓉禮貌迴答:“沒什麽大礙。”


    “殿下,”上官雅皺起眉頭,“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嗯?”


    “我覺得,”上官雅想了想,“您對我,好似疏離了許多。我沒得罪您吧?”


    “沒有,隻是有些累了。”


    李蓉說著,想了想,又解釋著:“近來事兒太多,又懷了孩子……”


    “哦,的確累的。”上官雅不疑有他,點點頭,取了一個蘋果,便隨意閑聊起來。


    李蓉靜靜聽著,聽了一會兒後,上官雅給她切了蘋果,她搖頭謝過,上官雅當她是孕期胃口不好,便自己吃了,一麵吃一麵說藺飛白的近況。


    謝春和死了,藺飛白有兵有錢,又要和她訂婚,在謝家地位水漲船高,現在謝家基本聽著他的,蕭肅那邊謝家會攔著,讓李蓉放心。


    李蓉聽了許久,有些乏了,上官雅見李蓉累了,便停下來,給李蓉掖了掖被子,起身道:“行了,你好好養胎,我去忙了。”


    李蓉點了點頭,上官雅便高高興興離開。


    等上官雅走了,裴文宣才藥也熬好了,他端著藥迴來,坐在李蓉身邊,看著李蓉把藥喝了,笑著問她:“方才你在看孩子衣服呢?”


    “閑著沒事兒,”李蓉喝完藥,笑了笑,她笑容很淺,很溫和,裴文宣看著她,聽她開口,“就看看,早早準備也好。”


    “男孩女孩兒都不知道,你就準備了?”


    裴文宣從她手中將碗取走,放在一遍,李蓉說得簡單:“都準備就是了。”


    “殿下就是豪氣。”


    裴文宣笑話她,李蓉低頭笑起來,裴文宣注視著麵前的李蓉。


    李蓉抬起頭,見裴文宣一直看她不說話,不由得道:“怎麽了?”


    “殿下見上官雅,可是煩了?”


    裴文宣徑直開口,李蓉想想:“說不出來。”


    “既覺得她上一世可憐可悲可恨,可如今看著,又覺得她好像不是上一世的人。其實李川也是,上一世做了那麽多,可一睜眼,這些人都不是過去的人,你連想罵想說點什麽,都找不到個人,”說著,李蓉抬手放到心口,“悶得慌。”


    裴文宣想了想:“那……要不把他們都抓來打一頓?”


    李蓉聽著他的話,不由得笑起來:“也不必了,等事了之後,我便離開華京,往青州去。”


    李蓉說著,目光有些茫然:“我再不參與朝政,離這些惡心的事兒遠一些,好好陪你和孩子。到時候,此生不相見,”李蓉想了想,“大概,也就沒什麽了。”


    裴文宣握著她的手,他想說點什麽,最後又停下來,李蓉笑起來:“怎麽了?你好像想說話?”


    “沒什麽,晚上吃什麽?我親手給你做。”


    “不必了。”李蓉搖頭,“我給你做吧。”


    李蓉這麽說,便當真也這麽做了。


    後麵幾日時間,傳聞蘇容卿染疾,在蘇氏養病。


    得知了這個消息後,她也就是點點頭,什麽都沒說。她很少主動問及政事,每天像個普通婦人,看看孩子的衣服,安排家中物件的擺放,學著去廚房裏,燉一鍋湯,炒一個菜。


    裴文宣每日迴來,就可以看見李蓉在不徐不疾的指揮著人忙活,他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做這些。


    有時候他也好奇:“殿下都不問華京發生了些什麽,不怕出事兒嗎?”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況且,”李蓉側頭看他,笑容溫和,“不還有你嗎?”


    李蓉雖是這麽說,可裴文宣知道,她夜裏經常睡不好。有時候裴文宣醒過來,就會看見她坐在桌前,拿著督查司送過來的公文發愣。


    他每次醒了,看見她發呆,他就靜靜看著,看一會兒,他見她站起身來,他便閉上眼睛,假裝睡了,什麽都不知道。


    等李蓉上了床,他便伸出手去,將人抱在懷裏,無聲蹭蹭她,什麽都不說。


    過了六七日,華京裏都毫無動靜,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結果,都係在肅王府李誠生死之上。


    李誠活了,那太子上官氏,無一能洗清幹係。


    李誠若是死了,那太子是繼承人便板上釘釘,但上官氏,不可能幸免。


    所有人都等著答案,等了七日,十一月初三,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


    李誠在那晚發了高燒,柔妃親自照看,但李誠還是在高燒中沒了氣息。


    大夫宣布李誠死訊時,柔妃神色很平靜,她盯著床上的少年,低啞出聲:“我兒不可能死。”


    大夫趴在地上不敢說話,柔妃紅著眼,她聲音很平靜:“這個庸醫胡說八道,拖下去砍了。”


    說完之後,大夫驚恐喊叫起來,柔妃一言不發,看了一直跟著她的太監一眼,太監便心領神會,叫了人進來,將在場所有人都抓了出去。


    人死得很快,也消失得很快,等屋內隻剩下華樂和柔妃兩個人時,華樂急急跪到柔妃邊上,顫抖著聲道:“娘,怎麽辦?誠兒死了,我們怎麽辦?”


    柔妃不說話,華樂抬手握住柔妃的手:“娘,您別不說話,您想想辦法,您……”


    “都怪你!”


    柔妃終於忍不住,情緒徹底炸開,反手一巴掌便打在了華樂臉上,華樂被一巴掌抽在地上,愣愣看著麵前這個一貫溫柔的女人滿臉是淚、好似看著仇人一般指著她大喝:“讓你殺個人都殺不掉!現在李川活著,李蓉活著,誠兒卻死了!都怪你這個廢物!”


    “娘?”華樂不可置信開口,“你……你怪我?”


    “是你的人!”華樂猛地反應過來,她大吼出聲來,“你的人辦事不利,你怪我?!”


    柔妃被女兒這麽一罵,一時清醒了幾分,她胸膛劇烈起伏著,死死盯著華樂。


    她不能在這裏和華樂互相指責。


    李誠已經死了,她也早就入獄,如果不是為了照顧李誠,根本不能出來。現在唯一還安好的華樂,等李川繼位,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不,應該是整個蕭氏都不會被放過,她在劫難逃。


    可她控製不住自己。


    她走投無路了,她沒有辦法。


    柔妃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一些,卻想不出任何辦法,也就是這時,外麵傳來仆人傳喚之聲:“娘娘,蕭領軍來了。”


    柔妃聽到這話,如蒙大赦,趕緊道:“快,讓阿明進來。”


    華樂聽到舅舅蕭明過來,也趕緊站了起來,母女二人將李誠的被子蓋好,偽作李誠還活著的模樣,過了一會兒後,蕭明便帶著一個少年走了進來。


    那少年帶著帷布,恭恭敬敬站在原地,他身形和李誠極為相似,從上到下遮得嚴嚴實實。


    柔妃看著蕭明帶了這麽一個人過來,不由得皺起眉頭:“三弟,你今夜過來,是……”


    “二姐,我聽說誠兒現在性命垂危,怕出意外,所以特意將誠兒的替身帶了過來。”


    聽到這話,柔妃愣了愣,隨後急急起身:“快,給我看看。”


    說著,她便掀開了少年頭頂的帽子,便看見了一張和李誠一模一樣的臉,這張臉和李誠幾乎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於連痣都長在一個位置。


    “這替身,是你們養的?”柔妃轉頭看向蕭明,蕭明點頭:“一年前,我和蘇容卿吃酒,他無意提醒了我,陛下就兩個皇子,我們一族都依靠誠兒,若誠兒有個三長兩短,那怎的是好?他身邊剛好有個奴仆,和誠兒長得極為相似,我便將那奴仆要了過來,教導他儀態禮儀,說話做事,就連說話聲音,身上的疤痕,我都已經做好了。誠兒受傷那日我來看過,已經給他偽造好了相似的傷口,二姐,若誠兒……”


    “我明白。”柔妃抬手,打斷了蕭明的話,“你留下吧,若有需要,我會用的。”


    蕭明應聲告退。


    隔了幾日,肅王府終於傳來了消息。


    肅王脫離危險,無恙了。


    第166章重啟


    “文宣所言,不無道理。”


    裴文宣問話,裴禮明立刻接了話匣。


    他本是偏房,和裴禮賢多有不和,裴禮之死前他官路亨通,裴禮之死後,他一直被裴禮賢打壓,直到裴文宣和李蓉成婚,他才從刑部侍郎升任到尚書。


    這樣的人不在少數,裴禮明剛剛開口,早和裴文宣通氣過的族人便站出來,一一陳述利弊。


    裴氏早和太子綁在一起,打從裴文宣坑了柔妃開始,便和柔妃是死敵,若是李誠登基,對於他們來說怕是滅族之禍。


    裴氏內部爭執起來,許久之後,裴玄清終於出聲:“停下吧。”


    裴禮賢和裴文宣同時朝著裴玄清看過去,裴玄清抬起渾濁的眼:“文宣,若今日家主令不給你,你當如何?”


    “迴祖父,太子乃我妻弟,我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裴文宣不走,無論太子勝負,裴家都脫不了幹係。


    “那麽,你有多少把握?”


    裴玄清盯著裴文宣,裴文宣輕聲一笑:“祖父,肅王已經死了。”


    “那宮裏那個?”


    “是假的。”


    裴文宣聲音很輕:“這件事不止孫兒一個人知道,他們瞞不了多久,祖父覺得,妖妃混淆皇室血脈,太子有幾成把握?”


    裴玄清沉默著,好久後,他笑起來:“當年,你父親也是這樣。”


    說著,他轉過頭,看向眾人:“大家如何選?”


    “我等以為,文宣甚為有理。”


    一群人齊聲開口,中間夾雜著一些為裴禮賢說話的聲音,卻都被掩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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