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準備一件漂亮的衣服。”李蓉走到鏡子旁邊,抬手將臉頰邊上的頭發繞到而後,對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頗為高興,“本宮明日,要漂漂亮上朝!”


    第150章問罪


    十月初一,李蓉清晨起來,細心打扮之後,便起身去了宮裏。


    她出門時,天還是灰蒙蒙的一片,冷風在整個華京流竄而過,在李蓉卷開簾子時撲到她的臉上。


    李蓉揚起頭來,看向巍峨的宮門,她目光在高頂上輕微停留片刻,就聽旁邊靜蘭輕聲道:“殿下,該入宮了。”


    李蓉收迴目光,輕輕一笑,便將手搭在靜蘭的手上,踩著車凳下了馬車。


    她往大殿走時,早朝將將開始,柔妃的人便已經參奏要求確認今年問斬的具體時期。


    為了順應天時,大夏隻在冬季處死囚犯,李蓉去年一連斬了這麽多人,都是恰好在冬季解決了所有爭端。而如今柔妃將人關的關、流放的流放、貶官的貶官,卻一個人都沒殺,全都要推遲到冬季。


    如今十月剛到,柔妃的人便剖不急待提出要求具體的行刑時間,所有人都明白,柔妃的意思,不是在殺人,而是在警告。


    “問斬時間,慣來是欽天監來測算,”上官旭見不慣柔妃跋扈,自己直接出聲,罵向參奏官員,“何時還需朝堂商議過?你在朝堂上多年,這麽不懂規矩的嗎?”


    上官旭畢竟是左相,他開了口,下麵官員自然不敢做聲,柔妃見得這樣場景,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官員,笑著出聲:“上官大人這話就不對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今年處理的人數眾多,若不確定一個具體時間,怕是要一拖再拖,拖到最後,”柔妃嗤笑了一聲,“還能不能行刑,誰知道呢?”


    柔妃是暗指世家要在背後暗中運作救人,禦史大夫上官敏之冷淡道:“為何不能行刑?什麽叫今時不同往日?朝堂一直是朝堂,陛下也一直是陛下,如今不一樣的,隻是有後宮婦人幹政,牝雞司晨,禍亂朝綱而已。”


    “上官敏之,”一聽這話,柔妃立刻厲喝出聲,“你什麽意思?!”


    上官敏之冷眼看過去:“娘娘,臣隻是在盡禦史之責而已。”


    “你說我牝雞司晨?”


    柔妃被上官敏之氣得笑起來:“那當初平樂公主在朝堂時你怎麽不說?不過就因她是你上官家的公主罷了!”


    “公主是皇家的公主,”上官敏之目不斜視,“上官家有不了公主。還請蕭氏明白,皇族世家之不同,莫因無知逾越了。”


    柔妃下意識還想迴話,可是看見上官敏之身後一眾禦史台的官員,她一時又生生憋住。


    她有什麽想不開,要去和禦史台的人爭執?


    這批人在朝堂上興風作浪唇槍舌戰幾十年,隨便出來一個都不是善茬,當年上官敏之也是一路罵到了禦史大夫,這些年自持身份很少說話,但也不代表他那張嘴是不帶獠牙的。


    柔妃忍了忍,她笑起來,緩和了聲道:“上官大人也就隻能撿這些字詞做文章了。同樣是女子,平樂殿下作的督查司司主,我就做不得?”


    “阿姐至少沒弄出這麽多冤假錯案。”李川聲音很淡,“為何群臣不服,柔妃娘娘不自省一下嗎?”


    “她和你們沆瀣一氣,你們自然不會說他們壞話,”柔妃冷下語調,“太子殿下說我辦冤假錯案,可有證據?若是沒有,那你……”


    “我有!”


    柔妃話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裴文宣第一時間轉過頭去,就看大殿麵前,一個女子逆光而來,提步進入大殿之中。


    李明皺起眉頭,看見李蓉手持一份卷軸,步入大殿。


    所有人凝視著她,她從人群中一路往前,而後從容停在李明身前,行了個大禮,恭敬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來做什麽?”


    李明下意識開口,然而話音剛落,他便知道自己這話問得不對。


    無論李蓉是為什麽來,如今出現在大殿上,就已經脫離了他的控製。


    他不該讓她出現在這裏,於是他立刻道:“未經宣召,你……”


    “兒臣為自己、為朝臣、為這天下寒門學子,向現今督查司司主、貴妃蕭柔討一分公道而來!”


    李蓉不等李明說完,便驟然提聲,她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字字落地有聲。


    說著,李蓉便抬起手中卷軸:“請陛下為我等做主。”


    柔妃看著李蓉,頓時便有些慌了,可她麵上不顯,她故作鎮定,死死盯著李蓉。


    而李蓉一番搶白,讓李明趕她的話也說不出來,李明冷眼看著李蓉,許久後,他出聲,提醒道:“平樂,你如今當在府裏休息。”


    “父皇,”李蓉麵對李明近乎於警告的提醒毫不畏懼,淡定道,“請父皇告狀之人入殿。”


    “你知道我是你父皇,還敢教我如何做事?”


    “陛下,”上官旭平靜開口,“殿下既然狀告柔妃,陛下身為明君,應當先關心這冤案才是。”


    “陛下,請宣與柔妃此案相關人等入殿。”


    大半朝臣齊聲開口,李明盯著這些逼他的臣子,他捏起拳頭,終於隻能迴了一聲:“宣。”


    話音落後,被柔妃關押在牢中的上官氏相關的官員一個接一個入殿,同時還有一些督查司的人由上官雅帶著一起進來。


    等他們一一落定後,柔妃笑起來:“告狀的,就是這些已經被判了有罪的人?”


    說著,柔妃目光在上官氏的人身上緩慢掃過:“平樂,上官氏為了給自己的人求一條生路,栽贓陷害徇私枉法,膽子可真不小。”


    “娘娘覺得有人陷害你?”李蓉聽到這話便笑了,“那麽,”李蓉身子挪開,將身後跪著的人讓了出來,“這一位呢?”


    李蓉身形讓開之後,一個青年抬起頭來,那青年生得方正,目光落在柔妃臉上,隱隱帶著幾分憤慨。


    柔妃看著這個青年,有些茫然:“這位是?”


    “草民陳厚照,”青年跪俯在地,揚聲道,“乃去年渝州青城考生。”


    聽到陳厚照名字後,柔妃頓時變了臉色,片刻後,她趕忙道:“原來是你?本宮四處找人尋你都沒找到人,你今日在此,可是受人脅迫?”


    柔妃先發製人,試圖將陳厚照說的話都推成是李蓉脅迫。


    陳厚照一聽她的話,便嘲諷笑開:“娘娘,草民能被脅迫什麽呢?就算有人能脅迫草民在這裏,還能脅迫您的堂弟蕭順文奪了我春闈名額嗎?”


    李明臉色微變,他不動聲色看向柔妃,柔妃故作鎮定:“先前辦理科舉案時,本宮未能找到你的蹤跡,若你有冤,為何不早早告狀?反而要到今日來,說這些莫須有的事?”


    “莫須有?”陳厚照情緒一時激動起來,“你知道我寒窗苦讀這麽二十多年是怎麽過來的嗎?你知道我母親為了供我讀書洗了多少衣服,繡壞了眼睛,我舉家希望都係於我身,蕭順文蕭平章這狗賊就這麽盜了我的身份,我的試卷,我的二十多年!你今日竟然敢同我說莫須有?!”


    “陳公子,你先不必激動,”柔妃見陳厚照激憤難以自抑,忙安撫道,“我不過是想確認一下事實,你不必多心,若當真有冤,你又何必這樣大吵大鬧?你隻需直言,本宮絕不會徇私,必要還你一個公道!”


    “公道?”陳厚照冷笑了一聲,“你要給我的公道,就是讓人四處打探我的消息追殺我,希望我一輩子別活過來,好讓這個案子永遠不要浮起來嗎?”


    “你胡說八道什麽?!”


    “你做過什麽你自己不清楚嗎?!你們謊稱我病故在華京,用我弟弟的前程威脅我母親,讓我母親不要來華京繼續追查我的案子。你們承諾給我弟弟推舉為他人幕僚的信還在這裏,”陳厚照從袖中抽出了一張信紙,“還要狡辯?”


    “我知道了,”柔妃聽到這話,急急轉頭看向李明,“陛下,他們想要誣陷我,今日他們的證據都是偽造的,都是故意謀害我!陳厚照是在平樂那裏告了狀就失蹤了,如果我想害他,我又何必追查他的去向和平樂起爭執?”


    “陛下,”裴文宣緩慢出聲,所有人看向他,就看裴文宣從群臣中出列,恭敬道,“微臣以為,柔妃娘娘冤枉。”


    聽到裴文宣為她說話,柔妃立刻滿是希望看向裴文宣,裴文宣分析著開口:“肅王殿下自從繼任督查司查辦科舉案以來,由柔妃娘娘輔佐,為上百位學子求迴公道,秉公執法,為天下所稱讚,又怎會徇私枉法,庇護血親?微臣以為,此案還需多加審查,切勿冤枉無辜之人。”


    “是,”柔妃順著裴文宣的話,看著李明,認真道,“陛下,臣妾為了科舉案耗費多少心血?怎麽會為了保護幾個遠方血親,就如此辜負陛下信任?”


    李明不說話,他抬眼看向李蓉。


    李蓉跪在地上,她雖然跪著,可整個人挺得筆直,一雙清明的眼看著他,沒有半點跪在地上之人應有的謙卑。


    “那麽,兒臣就要讓娘娘看看第三批告狀之人了。”


    李蓉說著,將卷軸放在地上,她抬手讓卷軸往旁邊一滾,長長的卷軸鋪開,露出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第三批告狀之人,便是由柔妃娘娘所查辦科舉案中的受害者,柔妃娘娘說自己為此案耗費心血,秉公辦理,那我想問問柔妃娘娘,您既然秉公執法,”卷軸終於停下,鋪了大殿半邊道寬的長度,李蓉抬眼看向柔妃,“那您為何以參加春闈考試資格作為威脅,勸說著這些學生放棄告狀呢?”


    “讓頂替之人逍遙法外,隻是把這些學生本該給的春闈名額給他們,”李蓉笑中帶了幾分嘲諷,“這就是娘娘說的,秉、公、執、法?”


    柔妃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震驚看著卷軸上的名字,李明死死盯著那卷軸上的名字,捏起拳頭。


    李蓉看著大殿上的兩個人,緩緩叩首:“陛下,柔妃貪汙受賄、徇私枉法、蓄意殺人、陷害忠良。還請陛下將柔妃收押徹查,依律問罪!”


    第151章找死


    “懇請陛下將柔妃收押徹查,依律問罪。”


    “懇請陛下將柔妃收押徹查,依律問罪。”


    “懇請陛下將柔妃收押徹查,依律問罪!”


    李蓉聲音一落,立刻有官員跟著跪下,陸續出聲。


    從柔妃得罪過的世家,到普通寒門學子。


    李明看著跪了一地的官員,世家寒族,滿朝文武,竟然隻剩下蘇容卿和裴文宣立在原地。


    裴文宣看了一眼蘇容卿,蘇容卿漠然看過去,目光在空中對峙片刻之後,就請李明緩慢響起聲來:“蘇愛卿和裴愛卿,為何不跪?”


    聽到這話,蘇閔之和裴禮賢都抬起頭來,看向站著的兩個人。


    和長輩短暫得僵持之後,兩人都跪了下來:“微臣附議,懇請陛下將柔妃收押徹查,依律問罪。”


    李明聽著這些話,他靜靜看著滿朝文武,許久之後,他輕笑了一聲:“好。”


    他目光落在李蓉身上:“好的很。”


    “你們都逼朕,”李明抬起手,指向眾人,猛地將整張桌子上的東西一把推到地麵上:“都逼著朕!”


    “父皇,”李蓉聲音平靜,“不是我們逼您,若柔妃娘娘沒有做這些事,誰都不能將她如何。可柔妃娘娘既然做了,便當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李蓉抬眼,看向站在李明身邊的柔妃,“早晚,都有這一天。”


    “您是帝王,是陛下,”李蓉抬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站起身來,“您身係萬民,理應作為表率,不當徇私,不當枉法。兒臣知道您偏愛柔妃娘娘,可科舉是您一生心血,您當真要為了一個女人,毀了這數百位學子忠良應得的公正,毀了大夏朝綱,毀了您史書之上一世清譽嗎?!您今日若還偏袒她,我李氏列祖列宗如何看您,朝臣如何看您,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千秋萬載之後,史書青筆,又要如何寫您?”


    “陛下,”李蓉沒有叫他‘父皇’,她仿佛一個打算死諫的文臣,“兒臣為兒亦為臣,兒臣不能看著父皇,背此千古罵名。請父皇秉公執法,”李蓉單膝跪下,抬手在前,“立刻將收押獄中嚴查!”


    李明沒有說話,他死死捏著拳頭,福來看了看朝臣,又看了看李明,有些擔憂道:“陛下……”


    聽到福來的唿喚,李明看向了這個跟隨自己一起長大的人,他看出福來眼中的憂慮,許久之後,他終於閉上眼睛:“來人。”


    “陛下?!”柔妃轉過頭去,看著李明,震驚道,“您不信我?”


    “來人!”李明沒敢看柔妃,大喝了一聲,“將柔妃帶下去,送入獄中,此案由……”


    “陛下,”王厚敏突然開口,“平樂殿下一手創建督查司,勞苦功高,又被柔妃所冤,說殿下謀害學子陳厚照。如今陳厚照未死,平樂殿下沉冤得雪,不說有賞,亦不當罰。還請平樂殿下重歸督查司,徹查柔妃之案!”


    王厚敏開了口,全場一片沉默。


    李明掃了一眼眾人:“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臣無異議。”眾人齊聲迴答。李明笑起來:“好,朕有一個好女兒。”


    李明抬手擊掌:“好的很,聰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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