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嘲諷笑開,她閉上眼,想著裴文宣下一步動作。他具體是如何打算……


    李蓉思索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她要去親口問問他。


    李蓉想到這一點,掀起車簾,轉頭同車簾外的人道:“去新宅,讓崔玉郎來新宅找我。”


    她在裴文宣府邸邊上買的宅子終於定了,她掛在其他人名下,現下也差不多可以入住。


    她轉去新宅後,在屋中隨便找了個搖椅,便躺了下去。


    她稍稍睡了一覺,就聽外麵通報崔玉郎趕了過來。


    李蓉見他來得風風火火,抬起頭來看他:“如何?”


    “殿下,”崔玉郎有些著急,“那些書生竟然想要改選官製度,你可知此事?”


    李蓉聽到這話,點了點頭:“知道。”


    “那你怎的不早同微臣知會一聲?”崔玉郎調整一下語氣,讓自己想的盡量耐心一些:“今日柔妃接了案子,迴來便訓了我,若是弄不好,我在她這裏便功虧一簣了。”


    “你是同她如何說的?”李蓉見崔玉郎著急,麵色不動,端了茶杯,問得漫不經心。


    “就是按照之前說的,”崔玉郎見李蓉平和,神色也緩了下來,“我將這些書生告狀的事告訴她,讓她用這件事給督查司立威,又同她分析了陛下的意思,讓她相信陛下希望她接這個案子,才將她哄了過去。”


    “後來呢?”


    李蓉喝著茶,崔玉郎皺起眉頭:“她去朝廷接了案子,便帶著肅王去了督查司,臨去之前,她低聲同我說,說我可害死她了。殿下,”崔玉郎頗為不安,“當如何是好?”


    柔妃可以去查科舉替考的案子,但是卻不敢動官製。這些書生這樣得寸進尺,柔妃惱怒崔玉郎這個給她出主意的人也是正常。


    李蓉抱著茶杯,她思索著,許久後,她慢慢道:“她嚐到甜頭就好。”


    崔玉郎愣了愣,李蓉隻道:“這出戲是陛下安排的,柔妃願意接下來,陛下會安撫她。”


    “柔妃這個人,將陛下看得太重。”李蓉笑起來,“陛下願意安撫,無妨的。”


    崔玉郎聽著李蓉的話,稍稍想了想,終於是點了頭。


    李蓉同他將後續的事又說了一會兒,便讓人送著崔玉郎下去。


    而後她在宅子裏吃了飯,等到了夜裏,她便讓趙重九去找了裴府的管家。


    裴府的管家是裴文宣的心腹,李蓉說了要過來,對方便立刻去牆邊搭了梯子,清了人,然後將李蓉迎了進來。


    他知道李蓉對於裴文宣而言意味著什麽,於是他根本不多問,徑直引著李蓉到了臥室。


    李蓉有些疲憊,幹脆躺在臥室搖椅上閉眼小憩,吩咐管家道:“等人迴來了,就直接引到臥室來吧。”


    管家恭敬迴聲,李蓉擺了擺手:“先退下吧,我乏了。”


    管家領著人出去,便隻立下李蓉一個人沒點燈在屋中。


    她等著裴文宣,等到了夜裏,裴文宣終於從宮裏出來。


    李明拉著他商談了很久,今日的事進展得有些超出他和李明預料之外,不得不做出另外調整來。


    事情多,裴文宣抽不開身,可他心裏還是掛著李蓉。他急急迴府,根本沒讓門房通知管家,便朝著自己臥室直接走去。


    門房看他迴來得急,趕緊讓人去通知管家,隻是管家還沒來得及見到裴文宣,他已經進了臥室。


    他到了門口,還在吩咐童業備好馬車,低聲道:“我換套衣服,這就去公主府。”


    童業點了點頭,裴文宣推門進了房間。


    臥室裏沒有點燈,裴文宣也懶得再點,接著月光摸索到屏風後,抓了一套自己常穿的衣服,就開始脫了衣服準備換上離開。


    隻是他才解開腰帶,就聽一個清冷得女聲在屋裏響了起來:“你還打算去哪裏?”


    裴文宣動作一僵,他迅速尋聲抬眼,就看見搖椅上,一個女子仿若書中描繪的美豔妖精,閉眼靜躺著,緩聲道:“我等你一天了。”


    說著話時,童業站在門口,輕聲道:“公子,馬車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裴文宣聽到這話,立刻迴頭:“不去了。”


    童業茫然:“啊?”


    正說話,管家就到了門口,看見站在門口的童業,管家小聲道:“公子進去了?”


    童業點點頭,還不等管家解釋,就聽裏麵裴文宣平靜道:“都下去吧,我要睡了。”


    童業和管家麵麵相覷,最終還是童業反應過來,迴聲:“是。”


    外麵傳來下人離開的腳步聲,裴文宣手裏握著外套,緩了片刻後,他終於有了動作。


    他緩慢放下外衣,找著話題:“你……你怎麽來了?”


    “我有許多疑惑,想請裴大人解答。”


    李蓉聲音很輕,落在裴文宣心裏,像是刀刃一般劃過去。


    “還望裴大人,不吝賜教。”


    李蓉說著,抬了眼眸,明亮得眼在月色中帶了幾分銳利。


    她看著站在眼前的裴文宣,她和他記憶裏那個政客一樣,冷漠,沉穩,明明看上去像是兔子一般人畜無害,卻總是在不經意間露出獠牙。


    她做了十萬分的準備,等著裴文宣的應答,而裴文宣在短暫沉默之後,突然有了動作。


    他走到了床邊去蹲在地上,在床地上掏些什麽。


    李蓉皺起眉頭:“你做什麽?”


    裴文宣沒理會她,就聽屋裏劈裏啪啦一陣亂響,裴文宣從床底下抽出了一個看上去有些古舊的搓衣板。


    而後他提著搓衣板迴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就放在李蓉麵前。神色坦然又平靜,一撩衣擺,就當著李蓉的麵跪了下去。


    李蓉有些震驚,隨後就看裴文宣一臉平靜道:“你罰我吧,別這麽同我說話。”


    “我做的事兒我認,沒錯,我想改選官製。”


    “我知道蘇容卿要拿這個案子為難太子殿下,以太子殿下的脾氣,他最終也會接下這個案子。一旦太子接了這個案子,那無論進退,都是輸家。所以我就提前找了陛下,將這個案子告知了他,然後同他商議,幹脆借著這個案子,改選官製。”


    李蓉皺起眉頭,裴文宣麵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將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今日說話那個書生是我的人,這是我安排好的。我和陛下也商量好了,今日我會主動承接下這個案子,然後在朝堂上說好,這個事情由我全權負責,接著這些書生告狀,要求改選官製,陛下會逼太子接案,太子不接,我就會站出來接案子,皆時太子的人便會全力支持我接案,我趁機讓朝臣承諾,此案由我全權負責。等拿到朝臣承諾之後,我再出宮接案,然後在陛下支持下,一手推行此事。”


    “你胡鬧!”


    李蓉一巴掌拍到扶手上:“你今日讓他們提這些個要求,再給你幾百年你都做不到!”


    “我知道,”裴文宣立刻迴聲,“所以我和陛下真正的要求,也不是真的要廢了推舉製,隻是想讓這次科舉出來的士子,能有個好去處罷了。我先提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要求來,再同他們磨合,等我真正的要求出來,他們也就容易接受許多。”


    “這樣一來,陛下便不會盯著太子,太子也就不會陷入要不要接案的兩難境地。”


    “二來,陛下推行科舉製,那必然會和世家形成矛盾,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陛下成了世家的敵人,世家對於太子的容忍度就會高上許多。陛下身體最多不過兩年,寒門崛起得沒有這樣快,蘇容卿的打算,是要一步一步逼著太子失去世家的支持,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太子在不被世家控製的情況下,繼續維係著世家的支持。而這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給太子和世家營造一個共同敵人。”


    “三來,我希望盡量能在陛下在世時,解決世家和皇權之間的矛盾,讓太子登基時,能有一個平穩的朝廷。我知道你想要太子殿下能夠當一個賢明君主,在史書上留下美名。可刀總要有人來揮,不是太子,就是陛下。”


    李蓉聽著裴文宣說著這些,她低著頭沒說話。


    裴文宣見她不語,心裏有些發悶,可他麵色平靜,隻道:“我知道你不會同意。你從來不覺得科舉能選拔出什麽可用之人,所以我也沒告訴你,就是怕你攔著。”


    “我知道你介意我瞞著你這些,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瞞。你要罰就罰吧,”裴文宣聲音頓了頓,遲疑片刻後,他軟了語調,“罰完了,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李蓉沒說話,她靜靜注視著他。


    她的沉默是他的淩遲,裴文宣不由得有些後悔,同她爭什麽呢?


    可事情做了就做了,他也沒什麽辦法,隻能是跪在地上,挺直了背,同她僵持。


    許久之後,李蓉疲憊出聲:“裴文宣。”


    “我不是不高興你力推科舉製,”她抬眼看他,低低出聲,“我是擔心你。”


    第133章為夫(一更)


    李蓉的話讓裴文宣愣了愣,李蓉看著跪在麵前的青年,緩聲道:“起來吧,你我若為君臣,你可以跪我。你若將我當做妻子,大可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不想與我起爭執,但我也無需你如此忍讓。”


    “我不是十幾歲不懂事的小姑娘,”李蓉給自己倒了茶,“我不會因為你跪我改變什麽想法,這隻會讓我覺得你在逼我。”


    裴文宣聽到這話,他一時有些無措,猶豫許久後,李蓉抬眼看他:“怎麽,還要我扶你嗎?”


    裴文宣得了這話,終於站了起來,李蓉拍了拍她身側,輕聲道:“坐吧。”


    裴文宣應了她的話,坐到李蓉身邊,李蓉躺在搖椅上,慢慢悠悠搖著搖椅:“你覺得我不會同意你做這件事,你可知我不同意在何處?”


    “此次,陛下最終之意,在於定額。”


    “定額?”


    李蓉抬眼,裴文宣倒也沒有瞞她,實話實說道:“從今年起,世家推舉人數需得定額。又或者是科舉製出身的舉子,統一要有個去處,在這裏磨煉至少一年後,才由吏部分到各部。”


    科舉如今最大的問題,便是一旦李明不盯著,寒門官員便到不了實權位置。


    大夏如今寒門囊括了兩種人,如裴家、秦家這種低等世家,以及連氏族譜都沒入的普通家族。


    大夏中所謂的世族,是以是否名列“氏族譜”為標準。


    氏族譜幾百年修訂一次,記錄各地最受認可的世家大族。氏族譜又將這些世家大族劃分為一、二、三等,不同等級之間的貴族互相通婚,若有越級,便是巨大的榮耀。


    所有家族都以與一等世家通婚為耀。而一等世家的子女,哪怕終生不婚,也不會與低等貴族通婚。


    這種幾百年民間的姻親方式,構建了世家在朝堂上的絕對話語權。當年李氏為了平衡原來的貴族,於是與幽州範陽上官氏姻親,將這個八大姓末尾的地方大姓帶入華京,作為製衡南方大姓的方式。


    可三代之後,上官氏盤踞朝廷,與其他世家千絲萬縷,反製皇權,李明便意識到,這種以世家平衡世家的弊端,於是便從前朝的經驗中,重開了科舉製,想通過這種不拘於家族選拔人才的方式平衡朝堂。


    李明強行開科舉,但世家也有自己的法子,且不說這些普通的寒門子弟能不能考過科舉,就算考過了科舉,每年幾百位舉子的官位安排也是吏部一手操辦,全放到又苦又累又沒前途的位置上去就是了。


    參與考試難,考過難,考過之後做官難,分配之後升遷難。


    裴文宣當年如果不是背靠裴禮之,他哪裏能當狀元?


    崔玉郎如果不是當年以詩文得了貴人賞識,他的試卷,怕都到不了李明手中。


    今年科舉交給裴文宣,又要將殿試作為常規,這就是為了解決考試難的問題。


    而限製世家推舉名額,又或者是要統一規定科舉舉子入世第一年的去處,就是為了解決做官難的問題。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話,想了片刻,便明白了這些舉子考試之後要去的地方:“所以,這些科舉出身的舉子第一年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內閣?”


    奏事廳被燒了,李明便立刻臨時組建一個名為內閣的奏事廳。


    當時他們隻是想,李明是為了讓折子不受世家所控製到達他手中,可如今李明提出這個要求來,李蓉才明白過來:“父皇是不是早已籌謀?”


    “殿下,陛下讓您建督查司之前,督查司的地、兵、錢,他都準備了多年,您不建督查司,他早晚會讓柔妃建。您給了他建立督查司的契機。以陛下之性子,如今他要做改製,也不可能是一時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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