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第82章真言


    外麵喊殺聲四起,馬車快速加速,三個姑娘在馬車裏被顛得左右搖晃,各自找了一個凸出來的地方抓緊穩定住自己。


    靜梅靜蘭已經嚇得臉色慘白,仍舊強作鎮定,羽箭一支一支砸在車壁上,仿佛隨時要把車壁貫穿。


    “殿下,”靜蘭哆嗦著道,“馬車……馬車會不會被射穿?”


    光聽著外麵羽箭衝撞的聲音,就知道外麵是怎樣的箭雨,如果不是特製的馬車,他們在裏麵,早就被射成了篩子。


    李蓉扶著自己,聽著外麵的聲音,冷靜道:“別慌,馬車紮不穿,等一會兒可能會翻,你們扶穩。”


    話音剛落,就聽外麵馬一聲慘叫,馬車裏頓時天翻地覆,李蓉手上用力,穩住自己不要隨著馬車的力道亂滾,但還是被巨力所襲,狠狠撞在車壁上。


    李蓉緩了口氣,就見一個侍衛掀開簾子,急道:“殿下快出來。”


    李蓉也來不及顧忌儀態,慌忙衝了出去,吩咐了靜梅靜蘭道:“你們往其他地方跑。”


    說完李蓉就跟著侍衛衝到邊上,翻身上馬,然後朝著蝴蝶峽疾馳而去。


    靜蘭靜梅從馬車裏爬出來,便朝著林子另一邊狂奔。


    上官雅早就埋伏了人在蝴蝶峽兩側山上,她們要趕緊去找上官雅。


    李蓉在侍衛守護下往蝴蝶峽駕馬狂衝,侍衛和身後殺手且戰且退,引著那些殺手衝進來,上官雅站在高處,看著那些殺手被李蓉引進蝴蝶峽,眼見著有大半人衝了進去,上官雅大喝了一聲:“落石!”


    話音剛落,石頭便從峽穀兩邊推落而下,將殺手的隊伍截成了兩半。


    裴文宣正調撥著琴弦,就聽見急促的馬蹄聲,他一抬頭,就看李蓉一身紅衣,由侍衛護著朝著他狂奔而來,裴文宣瞳孔緊縮,隨後就聽轟隆巨響,蝴蝶峽的入口被巨石當場遮掩,激起滾滾塵煙,而後李蓉駕馬踐踏著溪水和滿地芍藥朝著他一路俯衝而來,大聲道:“裴文宣讓開!”


    她身後帶著的殺手和侍衛交戰成了一片,兩撥人馬在花海中一路廝殺,裴文宣隻看著一株株芍藥被他們踐踏而過,一刀一刀揮砍在花上,花瓣漫天飛舞,李蓉從紅衣駿馬,從花海中疾馳而來。


    裴文宣臉色變得煞白,他看著他重金搜羅了整個華京周邊,才找出來的芍藥,看著這些芍藥花在打鬥之間,化作花瓣漫天紛飛,而那些人渾然不知,打得難舍難分。


    他氣得渾身顫抖,難以言語。


    李蓉駕馬到他身邊,翻身跳了下來,拉起他道:“還站著做什麽?跑啊!”


    說著,裴文宣就被李蓉拉著往前方狂奔,殺手追著李蓉就衝過來,侍衛攔在殺手後方,李蓉轉頭看向自己的侍衛,大聲道:“撤!帶著人撤!”


    “殿下,”裴文宣終於反應過來,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抬頭看向李蓉,急急想要把那句準備了許久的話說出口,“我等在這裏是為了……”


    “屏氣!”


    不等裴文宣說完,李蓉一把就把他推進了冰冷的湖中。


    李蓉推得幹脆又決絕,仿佛是用了所有力氣,裴文宣沒有防備,就被她直接推了下去。


    湖水湧入裴文宣所有口鼻,好在他下意識聽從了李蓉的話,屏住了唿吸。


    落水之後,最重要的就是冷靜,裴文宣慌神不過片刻,就冷靜下來,調整了姿勢,而後就感覺有人拉了他一把,拽著他往前。


    裴文宣知道這是李蓉,趕緊跟著李蓉往前,兩人往前遊了不到百米,李蓉便拽著他往上浮去,剛剛露頭,就感覺一陣地動山搖,裴文宣一把抓住李蓉,一把抓住岸邊,隨後兩人迅速攀爬上岸上來。


    冬日寒冷,兩人剛剛上岸,就覺得刺骨的冷意卷席上來。


    裴文宣還來不及問是怎麽迴事,就看李蓉哆嗦著趕緊到了旁邊,拿了一個包裹,翻出衣服來,扔了一個給裴文宣,打著顫道:“換上。”


    說著,她也不顧裴文宣在這裏,直接開始脫衣服。


    裴文宣慌忙迴頭,也不敢看她,事情發展得太快,猝不及防,裴文宣來不及多想,隻能跟著李蓉一起快速換衣。


    衣服換好之後,頭發還是濕的,但暖意讓方才的緊張感稍稍平息了幾分,李蓉迴過頭來,看著裴文宣,笑了笑道:“嚇到你了?”


    裴文宣沒有說話,他抿緊唇,盯著李蓉。


    “你的人應該沒事,”李蓉見他似是不滿,以為是他擔心外麵人的安危,安撫道,“我方才讓人先指揮了你的人撤開,這些炸藥的範圍都有一個安全區域,之前來的時候我吩咐過,不到萬不得已,必須確保所有人都進入安全區域後才會點燃火藥。”


    裴文宣沒說話,他點了點頭,似是有些狼狽。


    李蓉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得道:“你方才是想同我說些什麽?”


    “沒什麽。”


    裴文宣扭過頭去,遮掩了神色,轉頭看向山洞外麵的光亮之處:“今日都是殿下安排的?”


    “你不是知道嗎?”李蓉笑起來,“你也別生氣,我心裏都有數。方才已經把他們的人攔成兩邊,小部分人馬堵在了外麵,我讓上官雅活捉外麵的一部分,陳家刺殺的證據就穩了。”


    “殿下這是用自己當餌。”裴文宣聲音很低,李蓉冷笑出聲來:“我沒有耐心和他們耗著,他們這麽時不時來一出,我也不可能天天防備著他們,倒不如將他們引出來一網打盡。”


    “太過冒險了。”


    裴文宣壓著聲音,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努力克製著自己,李蓉也看出來,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隻道:“以後不會了,放心吧。”


    裴文宣看著山洞外,一直沒有出聲,李蓉看了一眼他淩亂的頭發和脫下來的衣服,她這才注意到,今日的裴文宣,穿的是白衣。


    他已經很多年不穿白衣了。


    李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有些發慌,她想說點什麽,可裴文宣沉默著,她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


    外麵砍殺聲漸小,沒了片刻,上官雅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大聲道:“殿下,你還好嗎殿下?”


    “我在這裏。”


    李蓉立刻揚聲,上官雅尋著聲音,領著人進來,她麵上帶著喜色,看上去是遇見了什麽好事,她朝著李蓉行禮,隨後又同裴文宣點頭道:“裴大人。”


    裴文宣默聲迴禮,上官雅才轉頭同李蓉道:“殿下,今日活捉十二人,我們這邊受傷十人,其他都沒事。”


    “先把人帶迴去審。”


    李蓉立刻道:“屍體也都抬迴去,一個一個查。”


    “是。”


    上官雅說完,上下打量了李蓉一眼:“你先迴去吧,別受寒,剩下的事兒交給我。”


    說著,上官雅看向裴文宣,笑起來:“駙馬這次立了大功,殿下說了,要重賞您。”


    裴文宣神色不變,隻恭敬道:“謝殿下。”


    李蓉點了點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抬了手,指了外麵。


    “走吧。”


    裴文宣點了頭,便直接走了出去,上官雅也察覺不對,她走在李蓉邊上,小聲道:“殿下,駙馬看上去很不高興啊。”


    李蓉應了一聲,看著裴文宣清瘦的背影,小扇輕輕敲在手心,似是在想什麽。


    等走出去後,李蓉便看到一地狼藉,屍體倒在一片花海裏,溪水被血水染紅,裴文宣原本準備的桌椅和琴都被砸在地上,暖著酒的爐子滾落在一邊。


    裴文宣看著這樣的景象,他頓了頓步子,片刻後,他一言不發,雙手攏在袖中,踩在花海之中,便一路往前行去。


    他身著黑色大氅,頭發散開,風吹起被砍碎的芍藥花瓣迎麵吹來,李蓉抬眼便看見那人的背影峽穀外走去,漸行漸遠。


    “這大冬天的,”上官雅有些詫異,“他哪兒弄來這麽多芍藥啊?”


    李蓉目光落到旁邊芍藥上,她愣了片刻後,提步走到琴桌邊上。


    她抬手撫上那把古琴,看見琴上刻著的“綠檀”二字,她瞬間便想起來,這是裴文宣最喜歡的一把琴。


    滿山芍藥,最珍愛的古琴,他如果是為了配合她引敵,又何須廢這麽大的心思?


    李蓉愣愣看著這一切,上官雅在短暫詫異後,瞬間反應過來,她急忙跑到李蓉邊上,將琴往李蓉懷裏一塞,急道:“殿下,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追上去啊!”


    “追……”李蓉茫然抬起頭,“追上去?”


    “追上去啊,不然駙馬多傷心啊。”上官雅一臉認真將李蓉拉起來,推她道,“你快啊,我幫你把人都散了,你放心說話。”


    李蓉抱著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上官雅一個勁兒推她,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冷聲道:“別推了,我過去。”


    說著,李蓉便抱著琴,一路穿過人群。


    她走得極快,卻極為克製,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廢了極大的力氣,又想要追上那人,又怕失了姿態,她疾步走到裴文宣身後,大聲叫他:“裴文宣。”


    裴文宣停住步子,他沒有迴頭,李蓉抿了抿唇,低聲道:“你的琴。”


    裴文宣沉默許久,聲音有些啞:“琴斷了,就不要了吧。”


    李蓉說不出什麽感覺,她就覺得自己像被這把壞了的琴砸在心上。


    裴文宣說的不要,似乎並不是不要琴,而是……


    李蓉沒讓自己想下去,她隻抱著琴,冷著聲:“這把琴隨你很久了,修一修還是能用的。”


    “我修過太多次了,”裴文宣緩著聲,“不必了。”


    李蓉抓緊了琴身,裴文宣輕輕迴頭,他看向李蓉,李蓉麵上沒什麽表情,他認真注視著她,好久後,他笑起來:“殿下,今日我準備了很久,芍藥是我在重金買下的,衣服也是當年殿下誇讚過的,一切都是按著殿下喜好來,就怕殿下不喜歡。”


    他說著,似乎也覺難堪,垂下眉眼,看著地上的花瓣,唇邊帶著笑:“殿下該提前告知我的。”


    “我以為你知道。”


    李蓉說得很冷靜:“你素來心思聰慧,見微知著,你剛經過刺殺,我便帶你外出,我以為你早已察覺,暗中探查過我,所以才配合我這麽大張旗鼓往蝴蝶峽搬這些花。”


    裴文宣不說話,李蓉垂了眼眸,低聲道:“是你失了慣來的理智。”


    “殿下說的是。”裴文宣笑起來,“過往我一直不明白,殿下為何這麽抗拒情愛之事,如今我明白了。”


    說著,裴文宣抬眼看著李蓉:“若是心裏有一個人,難免會失態,殿下異樣,我早已察覺,可我卻會以為,這是殿下對我的示好,是我失了分寸,差點擾了殿下的計劃。”


    裴文宣每說一句話,就紮在李蓉心上。李蓉死死抱著琴,她頭一次知道,原來平平淡淡的句子,也能這麽傷人。


    可她不能顯現出來,她漠然聽著裴文宣開口:“是微臣的錯,殿下放心,日後不會如此。”


    裴文宣說完,矜雅行了個禮,便轉身朝外走去。


    李蓉見裴文宣離開,她的手指死死扣在琴上,眼見著人走遠,她終於有些忍不住,叫住他:“裴文宣!”


    裴文宣沒迴頭,他繼續往前走,李蓉咬牙大喝出聲:“憑什麽什麽都是你說了算?你說要當朋友,就當朋友。如今你說不當朋友,就不當。來也由你,去也由你,你拿什麽資格,和我耍這樣的脾氣?!”


    “對,”裴文宣停住步子,扭過頭來,同李蓉一樣大罵,“我沒資格,我從來都沒資格,以前我不在你心裏,如今我做什麽也都留不在你心裏。我不在你心裏,所以我就連喜歡你陪著你追求你的權力都沒有了,對嗎?”


    李蓉睜大了眼,裴文宣看著她的表情,麵帶嘲諷笑起來:“你驚訝嗎?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說著,裴文宣走上前來,他捏著拳頭,克製著自己,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範圍裏,壓著聲:“你明明什麽都清楚,可你藏在心裏,你假裝不知道,不過就是希望我還能像以前一樣,和你保持著所謂的友誼然後再繼續對你好。”


    “你不願意同我在一起,”裴文宣聲音有些抖,“可你又舍不得我的才能,舍不得我對你的好。所以你一麵對我示好留住我,一麵又在我靠近時候拒絕我,可李蓉,”裴文宣紅了眼眶,“感情不能這麽踐踏的。你可以說你不喜歡我,可你至少要尊重這份喜歡。”


    “今日之事,但凡你上心一分,就不至於什麽都不知道。”


    “我猜不到你的陰謀陽謀,不是我傻,是我更願意相信,你叫我出來,是真心想同我到一個地方,散一散心,與這些陰謀詭計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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