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雅說著,坐正起來,比劃道:“你看我啊,你要在不經意之間,比如說一迴頭啦,一抬頭啦,要慢慢看過去,就這樣。”


    上官雅給她示範,她先低頭,然後再抬頭,一雙眼便像是會說話一般,盈滿了秋水,輕輕朝著李蓉一掃。


    李蓉愣了片刻,隨後擊掌道:“你可以呀!來,你看我這麽做對不對。”


    李蓉說著,就開始學。


    兩姑娘在馬車裏,便開始練習起眼神來。


    李蓉和上官雅往明月樓去時,裴文宣也差不多批完了最後一封文書。


    他本來也不是大官,活也不多,平日裏幹得勤,如今想要再找點事兒幹,竟然也找不到了。


    他在官署裏坐了一會兒,算著李蓉差不多出門了,才自己起身來,走出門去。


    童業守在門口,見他出來了,便道:“公子今日這麽早?迴府嗎?”


    “嗯。”


    裴文宣低聲迴應,童業歎了口氣:“公子也就是幾年沒迴華京,以往陪公子那些個公子哥兒便都散了,平日裏說話人都沒有。早知道這樣,公子還不如留在廬州呢。”


    裴文宣沒說話,徑直上了馬車。


    年少的好友,其實他早不記得多少了,太多年了,他後來的朋友,也就是李川、秦臨這些人。


    如今李川還是太子,秦臨等人遠在邊疆,他身邊除了一個李蓉,卻是誰都沒有了。


    裴文宣覺得有些疲憊,他抬手捂頭,低聲道:“迴去吧。”


    馬車緩緩而行,從人聲沸騰之處慢慢行到暗處,還沒走出巷子,就聽前麵傳來急促的喚聲:“公子!大公子!”


    馬車驟然停住,裴文宣冷眼抬頭,隨後童業便卷簾進來,急聲道:“公子,夫人病重了,說讓您現在趕緊迴裴家一趟。”


    裴文宣沒說話,卷開簾子就看向傳話的人,來的的確是他母親的貼身侍從,對方哭得梨花帶雨:“大公子,您趕緊迴家吧。”


    “母親病重,為何先前一句不同我說?”


    裴文宣冷冷看著對方,對方低泣道:“原先也沒什麽的,夫人說不要驚到您,您打從成婚便許久沒去看過她了,夫人想著您事物繁忙,半個時辰前,夫人突然就暈了,大夫也沒請到,府裏人多多刁難,奴婢也是沒法子了……”


    “公子別問了,”童業急道,“先趕緊迴去吧。”


    裴文宣不說話,他捏緊了車簾,許久後,他突然笑了。


    “行。”


    他迴過頭,同童業道:“你去明月樓,等公主辦完事兒出來了,讓她到裴府來接我。”


    說著,他附在童業耳邊,輕聲道:“多帶點人。”


    童業愣了愣,裴文宣緩聲道:“去吧,在門口好好等著,別驚擾了公主。”


    裴文宣說完,迴了馬車,同外麵道:“去裴府。”


    馬車緩緩離開,童業站在原地,愣了許久後,他才反應過來裴文宣吩咐了什麽。


    他家公子慣來聰慧,必然是察覺不對勁才會這麽吩咐,童業心裏又慌又急,趕忙往明月樓狂奔而去。


    但在童業動身前一刻,已經有暗衛提前離開,將消息一路傳過去。


    李蓉還在馬車裏和上官雅打打鬧鬧,便被急急趕來的暗衛攔住了馬車,李蓉抬起車簾,冷聲道:“什麽事兒?”


    “裴家把駙馬叫過去了。”


    “什麽理由?”


    李蓉皺起眉頭,暗衛立刻道:“溫氏病重。”


    李蓉沒說話,片刻後,她轉頭同上官雅道:“你下車。”


    “啊?”


    上官雅滿臉茫然,李蓉直接道:“裴文宣出事了。你去明月樓,幫我和蘇容卿解釋一聲。”


    “不是,”上官雅急道,“他在裴家能出大事兒?這都到明月樓門口了,你見一麵再走啊。”


    “不見了。”


    李蓉直接道:“我放心不下,趕緊的。”


    說著,李蓉直接把她推了出去,轉頭吩咐暗衛:“去找公主府調人,直接到裴府去。”


    暗衛應聲,李蓉讓馬車調轉車頭,便往裴府趕去。


    她坐在馬車裏,閉上眼睛。


    她心裏把裴文宣的想法和在裴府可能遇見的事兒想了一邊,過了一會兒後,她不由得被氣笑了。


    她想好了,等見裴文宣,她要幹的第一件事兒。


    就是狠狠扇他一大巴掌。


    第55章挨打


    裴文宣閉眼靠在馬車上,靜靜思索著此番去裴家的所有可能性。


    溫氏雖然身體不太大好,但上一世也是活到了十幾年後的,中間也一直沒有過什麽大毛病,所以突然這麽出事叫他迴去,還恰恰就是在李蓉建好監察司之後,來得未免太巧。


    如果不是溫氏病重,裴家人卻將他叫迴去,那隻能是李蓉的事情了。


    李蓉如今劍指各大世家,找李蓉麻煩,找他卻沒有那麽麻煩,畢竟宗族禮法在上,就算是李明,也很難插手裴家內部的事情。


    今個兒迴去,裴家人怕是打算對他恩威並施,讓他來勸李蓉。


    如果真的是溫氏病重,他迴去看一眼也就罷了。如果是他們假借溫氏病重的名義要找他麻煩,他就要和他們計較計較了。


    裴文宣心裏定下來,到了裴家門口,他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在暗處看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暗衛,他收迴眼神,下了馬車,走進裴府。


    他剛下馬車,便有人上前來,恭敬道:“大公子,請。”


    裴文宣雙手攏在袖中,跟著那人往前,隻道:“不是說我母親病重嗎?為何不往母親別院方向過去?”


    “大夫人在正堂等您。”


    那人沒有直接迴答,隻應了這麽一句。裴文宣便心裏就有數了。


    他跟隨著那人一路到了正堂,便見到裴家人幾乎都在,他祖父坐在高處,母親坐在旁邊,餘下坐著宗族裏幾位長老,以及他兩位叔叔,他的堂兄弟都站在邊上,侍衛將整個院子圍住,裴文宣領著兩個李蓉派給他的手下進了院子,朝著座上人一一行禮,恭敬道:“見過祖父,母親,諸位長輩,諸位兄弟。”


    裴文宣行禮之後,抬眼看向溫氏,平靜道:“聽聞母親病重,兒子特意趕迴來,如今看來,母親貴體似乎無恙。”


    “我……我叫你過來……”


    “是我叫你過來的。”裴玄清見溫氏結巴著,直接開口道,“知道你不會迴來,便讓你母親召你。”


    “祖父說笑,”裴文宣笑起來,溫和道,“家中長輩有召,文宣怎敢不迴?直接叫人就是,謊稱母親病重,白讓孫兒憂心。”


    “憂心?你還知道憂心?”


    裴玄清一巴掌拍到桌上:“你要知道憂心家裏人,就不會慫恿公主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


    “祖父的話,孫兒聽不明白。”


    裴文宣聲音平淡,裴禮文聽他這樣開口,頓時怒了,站起來道:“你還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說,公主建監察司這事兒是不是你慫恿的?”


    “監察司是公主自己的主意,與文宣有什麽關係?”


    裴文宣抬眼看向裴禮文:“三叔若是不滿,直接找公主說就是了,諸位長輩今個兒擺這麽大的陣仗在這裏,”裴文宣迴頭環顧眾人,“就是為了這事兒嗎?”


    “文宣,”裴玄清再次開口了,“你是公主丈夫,她做事兒不顧及首尾,你也不顧忌嗎?如今其他幾家都問上門了,公主以前從來不理會政事,嫁給你之後就開始找事兒,你說和你沒有關係,就算家裏人信你,其他人誰信?”


    “所以呢?”裴文宣瞧著他們,淡道,“你們今日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什麽意思?”裴禮文怒道,“這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裴文宣沒說話,抬眼看著坐在一邊一直不說話的裴禮賢,裴禮文見裴文宣不理會他,衝上前去就要動手,裴文宣察覺他意圖,扭過頭去,怒喝出聲:“你敢?!”


    他這一聲大喝驚住了裴禮文,裴禮文一時氣泄,揚著手道:“你……你一個小輩,我打你有什麽不敢!”


    “三叔,你可想好了,”裴文宣冷聲道,“我乃當朝駙馬,你今日打我,打的可是平樂殿下的臉。”


    裴禮文聽裴文宣的話,手舉在半空,一時有些尷尬,裴禮賢歎了口氣,抬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溫氏,有些無奈道:“大嫂,我就說了,文宣娶了殿下,便失了分寸,他還年輕,不知道深淺,大嫂得拿出母親的尊嚴來,多多教導才是。你瞧,這成親才多久,他就忘了自個兒裴家人了。”


    裴文宣終於聽到裴禮賢說話,他抬眼看著裴禮賢,裴禮賢一眼都沒瞧他,隻同溫氏道:“大嫂,文宣還年輕,別讓他毀在半路了。”


    “二叔說得是。”溫氏聽著裴禮賢的話,似乎是定下心神來。


    她抬起眼來,看向裴文宣,深吸了一口氣道:“文宣,你要多聽家裏人的勸。公主的事兒,你得多勸著,不能讓她和這麽多世家為敵,到時候牽扯到家裏來,公主是公主,咱們家可沒有免死金牌。”


    “所以呢?”裴文宣聽著溫氏的話,氣得笑起來,“他們就是這麽和你說的?你打算讓我做什麽?”


    “你迴去,讓殿下歇了心思,秦氏案就算了。這事兒你表舅也在裏麵,你讓殿下別參合。”


    “好啊。”裴文宣笑了,“就這事兒,你們早說就是了,還有其他嗎?”


    “文宣!”溫氏聽出裴文宣話語裏的嘲諷,她被這麽多人盯著,怒急了去,大聲道,“你這是什麽態度?你眼裏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我有,可你眼裏,”裴文宣認真看著她,“還有我這個兒子嗎?”


    溫氏被他問愣了,旁邊裴玄清輕咳了聲道:“兒媳啊,這孩子該管教了。”


    溫氏聽到這話,才恍惚想起什麽來,她站起身來,急道:“你反了你了,來人,家法伺候!”


    裴文宣聽著溫氏的話,垂下眼眸,低低笑起來。


    溫氏被裴文宣笑得發慌,結巴道:“你……你笑什麽?”


    “母親,”裴文宣緩聲道,“他們是不是和你說,要打了我,才能給其他世家一個交代,也算是給公主一個威懾。日後我慫恿公主一次,就找我一次麻煩,我總有消停的時候。”


    溫氏愣了愣,外麵家丁衝進來,抬手去按裴文宣,裴文宣大喝一聲:“別碰我!我自己跪!”


    說著,裴文宣抬手解了外袍,從容放到旁邊小桌之上,而後便挺直了身板跪下去。


    他盯著溫氏,平靜道:“母親,今日之事,我早已料到,隻是我沒想過,竟然是你。”


    溫氏看著裴文宣的眼睛,她整個人都呆了。


    片刻後,一聲藤條抽打在背上的聲音猛地響起,裴文宣神色不變,隻是靜靜看著她。


    溫氏哆嗦了一下,她想開口,就聽裴禮賢開口道:“大嫂慣來見不得這些場麵,讓大嫂內堂避一下吧。”


    溫氏茫然看了裴禮賢一眼,旋即就被丫鬟扶著,將她半拉半推拖了出去。


    藤條狠狠抽打在裴文宣身上,溫氏一走,那些人便加重了力道,藤條抽到他身上,帶了鑽心的疼,逼得他瞬間白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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